第十章 这一剑，剑名借月
酆都城上空。
剑修魏青此时已经横剑在前。
他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握住剑鞘，作拔剑之势，双眼流露出一股非同寻常的冷冷杀意。
他要开始拔剑了。
十年磨一剑， 出鞘必锋芒。
在魏青前方不远处，两名地泽境的王府剑侍，神情紧张。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面胄上，两人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对面那个邋遢汉子，丝毫不敢松懈。
他们心里很清楚，能拿来当作对手的敌人，一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而且以刚才的交手来看，对方能够在不出剑的情况下依然不落下风，甚至以一人对敌两个地泽境的实力也是轻松自如，不见得有一丝吃力。
如此推断下去，对面那个看似相貌平平的邋遢汉子，极有可能是个六境巅峰的家伙。甚至说是已经突破六境，一只脚步入天擎境的剑修，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番细想过后，两人不再轻敌，而是选择用真正的实力面对这位不速之客。
守城人董岩看似心已经放下大半，但实际上，那外来之人此时身上的气势令他再次感到了不安，内心时刻提醒着自己，此人绝不简单，哪怕帝国已经派了两名实力不俗的强大剑修，他依然还是有点担心这场对局的胜负走向。
酆都城东边的山林，一处高崖上，有一位高冠蟒袍的中年男子耐心观察着城中动向，包括方才城中所发生的一切，也尽入中年男子的法眼。其身旁，一位身着与酆都城出现的两名剑修无异的男子，背负一柄青色带鞘长剑，双手抱胸而立，只是脸上所戴的面胄，与那两人略有不同。
此时，蟒袍男子双眼微眯，负在背后的一只手缓缓握紧，静静期待下一刻，酆都城中发生的动静。
“清明，你觉得那人会有修士几境？”蟒袍男子开口问道。
“很难断定。从他出现在城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早先隐藏好了自身气息，所以我到现在也依旧很难看出他的实力境界。从进城到如今，他真正算得上的出手，应该是开城一剑和对守城人董岩使出的那一剑。从那两剑的气势来推断，其真正的实力，应该已经步入七境之内。”
“但有一点，绝对千真万确…”
负剑男子说到这里，稍作停顿，随后走到中年男子身旁，与其并肩而立，继续说道：“他的实力，绝对在立春、夏至二人之上，甚至于他们两人有可能都不是那人的对手。”
萧世珩心中一紧，两个地泽境都不敌？
“来了。”
随着蟒袍男子一句话的同时，远处酆都城上空，魏青的剑已经出鞘。
长剑缓缓出鞘，天地间顿时有一道刺眼白光，伴随着清脆剑鸣，破空而出，光芒四射！
剑身出鞘一寸，剑光夺目。
两寸，剑气逼人。
一尺，两尺。
直到最后，剑身完全离鞘。
剑已出，剑招紧随其后。
“七境巅峰！？”
所有人几乎同时发声，皆是大吃一惊。悬崖一处的二人也不例外。
剑势已成，可以出剑！
魏青轻声呢喃道：“这一剑，剑名半月寒。”
魏青养剑十年之后的第一剑，已然现世，且无可匹敌！
只见半空中，一道足足有半座城池大小的弧形剑气，如一轮明月一般，斩向魏青对面的两名剑修。
遮天蔽日。
如暴风狂涛来袭。
剑气牵引着一方天地间的浩然之气，撕裂眼前的一切，破空而去！
如此景象，董岩赶忙抽身，连忙后退，极速跨向城外。
萧世珩身边，那名换作清明的男子一步向前。他打算出手，却被一旁的萧世珩一手按住肩膀，微微摇头。
“今日，本王倒要看看，传闻中百年难遇的天才剑修，究竟会有怎样高明的手段，如何的不可一世。”
萧世珩嘴角上扬，丝毫不惊慌，反而是奇怪的格外镇静。
“春芒！”
“夏炎！”
剑意聚集，一青一红两道交叉剑气劈向那道遮天月轮，剑气冲天。
两名王府剑侍，同时出剑，皆是最强剑招，准备阻拦那道破天幕而至的遮天剑气。
山崖那边，萧世珩双拳紧握，目不转睛的望着酆都城天幕。
两名王府剑侍拼尽全力，奋力抵抗那股巨大剑气。两人身上的衣服，皆被月轮剑气的罡风撕裂，破碎不堪。身前祭出的护体金刚罩已经出现道道裂缝，两把与二人同名的本命剑也颤抖不已。尽管已经倾尽全力，却依然不能阻挡庞大剑气的致命威压。
三道剑气相撞，天地一声炸裂巨响。
一青一红两道剑气被魏青的剑气震散，月轮剑气也已经气势减去大半，剩余半分剑气却依旧还是向两名王府剑修斩去。
剑气穿身而过，两名地泽境剑修遭受重创。
两把剑脱离主人之手，人与剑，皆已从百丈高空，坠入酆都城。
剑气消散，剑意退去。
天地平静，胜负已分。
酆都上空，魏青独自凌空而立，一人一剑，风流至极。
魏青收剑归鞘，拍了拍那把杀伤力惊人的宝剑，笑眯眯道：“好兄弟，放了十年还是这么给力，真不愧是我魏青的好兄弟！”
一句自卖自夸之后，他身形一闪，眨眼间便出现在了那两名王府剑修坠落的地方，两人已经站不起身，大致已受伤不轻。
魏青围着两人转了一圈，随后停下步子，一手托着下巴，点头道：“嗯，身子骨还挺结实，这么一下还不死，不错，不错！”
两名剑修咳嗽不止，估计已经到了口吐鲜血的地步，只是戴着面胄，看不清虚实，估计是将那口瘀血咽了下去。
魏青将长剑插入地面，一手驻剑，一手摘下腰间的酒葫，用嘴拔掉塞子，大灌了一口酒，随后笑道：“本大爷难得回乡，今日更是有幸碰到你们二位，正好练了练手。心情还不错，就决定不杀你们了。你们可以在我反悔之前动身离开，否则等我反悔了，那可就说不准了…”
邋遢汉子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还有就是告诉你们大曜的皇帝，我魏青一向不喜欢挑事，也不喜欢有人挑事。所以，他若还想要执意阻拦，尽管试试。”
最后一句，魏青说的时候眯眼盯住两人，大有玄机。
两名王府剑修冷哼一声，不再多逗留一刻，赶忙踉跄起身，御剑而去。
等两名剑修消失不见，魏青转头望向了酆都城东边的山林处。
萧世珩转移视线，也不约而同的盯着酆都城方向。
四目相对，皆是寒意。
片刻后，萧世珩转身离开山崖，那名负剑男子也紧随其后，一同离开。
魏青收回视线，向内城缓缓走去。
董岩呆呆坐在原地，不敢回头看一眼那位“莫名来客”。
————
元福十六年。
逢春。
陈双跟着到现在还不知道真名真姓的的老头，跋山涉水，走川过江，足足走了四个月的路途。
少年也不清楚，这段路到底有多长，还有多久才能走完，什么时候才能到达老头子所说的那个地方。只是清楚，越走就离家乡越远，走着走着，就真的成了大人们口中的离乡远游，只是不同的是，离乡远游的人最终都会返乡回家，而少年的这一走，有可能就是永远，再也不会做那远游回乡之人。
这一天，老头子心情极好，说要带着陈双去一个地方，老头子说有可能会是最后一趟人间游行，这让少年有些疑惑，老头子该不会真的是天上的神仙吧？不是神仙，那咋说是游行人间最后的一处地方？去过了干嘛？上天？陈敬秋想不通老头子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跟着白发老人一起，走到一处山崖的尽头，少年瞪大眼睛，张口结舌，他看到了，自己长这么大，眼里从未见过，心里又极度向往的地方。
山崖尽头，是一片如星空一般的明镜大湖，还有那个少年做梦都想看一看的景象。
满天星辰连接无边无际的湖面，湖面上是各种颜色相间的“照夜清”，使得整个大湖如同一面明镜，照映的是天上斑点星辰的夜空。
“老头子，咱们该不会走到天上了吧？”
“咦？你该不会是施了什么法术，变出来个假象糊弄我吧？”
陈双前惊后疑，转头看着老头子问道。
老人哭笑不得，“你觉得我有必要走这么远，变个魔术图个乐，再骗一骗你小子？”
老人给了少年一板栗，笑骂道：“山里娃就是没见识，今天为师就带着你开开眼，让你看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良辰美景。”
陈双只好挠了挠头，一脸憨笑。看着眼前的景象，少年心情开始变得开朗，脸上出现了久违的温暖笑意，那是他自从离乡以后，最纯真的笑脸，白发老人偷偷瞄了一眼此时的少年，心里知道，这个少年，从一开始跟着自己，到现在，算是终于开心的笑了一回。
老人说今晚要在这里过夜，等明天天亮了再走也不迟，少年当然很开心，晚上没有很早就准备睡觉，而是独自一个人躺在地上，看着璀璨的星空，数着天上的星星点点。
“这里的夜空果然很好看。”
少年低声自语，生怕吵着了盘坐在山崖上闭目养神的白发老头，可最后还是被老头听见了。
“还不睡？”
少年被吓的从地上坐起，破天荒的骂了一声，“臭老头！你要吓死人啊？”
“哦？我怎么吓你了？”
“你干嘛突然说话啊，我还以为你睡了呢，吓了我一跳…”
片刻无声。
少年窜到老头子身边，歪头盯住老人的脸，看到老人闭着眼睛，嘴角却微微扬起，用肘推了推老人，笑道：“好啊，居然在装睡，说！你这么晚不睡，干嘛呢？”
“下棋。”老人含糊道。
老人依旧闭着眼睛。
“下棋？”
少年环顾四周，这不除了一老一小，连个鬼影都没没有嘛，糊弄谁呢？又推了推老人，“跟谁？”
“你师兄。”
“我师兄？哪个？在哪？”
说话间，少年左右摆头连连，还是没人啊？
老人还是闭着眼睛，用右手指向前方，少年顺着老人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远处只有几个山影，却还是看不见人。
“你确定没有在糊弄我？”
少年推了推老人，迟迟没有反应。
“喂，我真看不到有人啊。”
“喂，喂！”
“你听没听我在说话啊？”
少年连问了几次，都见老人不吱声，于是又低头盯住老人的脸。
看着看着，老人却打起了呼噜，鼾声如雷。
“好嘛，弄了半天，原来是在说梦话啊，好你个老头子，其实早就睡死了对不对？”
少年气的干脆背过身，又一屁股躺下去，枕着双臂准备睡觉。
可少年不知道的是，老人是真的在下棋，一盘关乎人间山河气数的棋局。而对弈者，此时在遥远的一处地方双膝跪地，身前一副石刻而成的棋盘…
一袭白衣，独守一座灵山从未离开，禁足于山中整整二十年。其中缘由，无人知晓。
————
不知处。
白衣中年人落下手中最后一子，微笑道：“先生，此局已成，可以收官。”
随后，那人缓缓起身，转身望向远方天空，再说道：“小师弟，欢迎回家。”
————
这一年，有神剑山百年来最强的剑修，故地重游，潇洒入城。
有一座云顶高山之上，那个不再胆小哭鼻子的少年，朝夕挥拳不断。
中土大地，天下四洲，一个个仙门子弟，江湖豪杰，连连崛起。
有一座封闭二十年的雄伟高城，城门开启。
有一叶扁舟，漂游千里，绕过千山万水，终于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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