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已经数不清是第多少次追赶着升起的初阳回到市区，索性佟敬柔那边也在路上，车上的二人饥肠辘辘，寻了一处24小时开着的快餐店先添了肚子。
负责值班的女孩子笑着招待。
两人根本不能考虑自己喜欢吃什么，而是看快餐店还剩什么。
简单的饱餐过后，朝阳在一道刹车声中与地平线相切，苍愆与乔枫眠走在最前面，衣角拂风，推开会议室的门。
上次用过后残留的烟雾直袭肺部，苍愆从口袋里翻出一只口罩，按亮了灯，边戴边去开窗。
室内的阴凉笼罩下来，远不如外面的温度，苍愆回到座位上，拢了下外套开襟，岔开些腿坐着，在乔枫眠的主持下，侦查员纷纷抖擞地聆听与汇报。
佟敬柔的短发有点凌乱蓬松，碎长的刘海影响视野，她随手捋了一把，额头上像是支了两个触角，嗓音沙沙地说：“我现在调查到的有，江天的哥哥江望和妻子丁淑芬在六年前离了婚，二者育有一个女儿，离婚后被判给丁淑芬，并改名为丁怡，今年夏天刚考上永明航空航天大学。”
“江望和丁淑芬都是四处打工，但二者几乎没有联系，江望和江天也不太联系，听邻居说，他们兄弟俩的感情也不是很好，离婚也有这个弟弟的原因。”
丁淑芬和江望是通过相亲结婚，婚后一直与老人住在一起，江天没有成家，自然也没有搬出去。一家人都没有固定工作，只靠零工钱生活。丁淑芬属于下嫁，对方一直压彩礼，最后到自己手里的钱也和嫁妆一起为这个家添砖加瓦。
消息很多，指不定哪里会是有效信息，乔枫眠没有打断，支着眼皮听。
佟敬柔继续道：“据江家老房子的一个邻居透露，丁淑芬为人很好，但和公婆小叔子的矛盾也很多，离婚之前，江望和他妈跪地上拦也没能把人留下来。”
她还记着老人家当时的原话：“不知道因为啥，那天吵的可大声了，丁淑芬一点情面都没给老太太留，不过这事真不怨江家媳妇，谁和他们家都扯不到一块去。”
苍愆点头，转着笔问：“你们有没有调查丁怡。”
另一个侦查员说：“这个丁怡从小就不爱说话，家里更没钱没权的，所以也没什么人会注意她，但高考成绩出来之后，着实让不少人羡慕。”
“还有吗？”乔枫眠问。
沙阳汇报自己的结果：“我主要查了江望家里，他女儿不是刚考上大学嘛，所以他近三个月都留在永明，没出去干活，偶尔会让丁怡来家里吃饭。”
“还有，江望的邻居说，江天出狱之后来找过他哥，其余的就不了解了。”
乔枫眠打个呵欠，指尖敲了敲桌子，缓了缓神站起来，双手撑在桌沿上，努力清醒：“先传江望，其他的容我整理一下，脑子太乱了。”
各种材质的鞋底踩在地面上踢踢踏踏，办案人员陆续离开，乔枫眠照例殿后，回首忽然发现苍愆靠在椅子上没什么反应。
她伸手在眼前挥了挥，苍愆稍稍侧身，眉宇同嘴角微动，拍开她的手，斜向上看过去，“干嘛？”
“我还想问你干嘛呢？怎么，睡着了。”
办公室空旷下来，微弱的气声弹到墙壁反射回来都很响亮。
苍愆沉沉地呼了一口长气，纠结半天：“你们监控查出什么了吗？”
乔枫眠看眼手表，随意地靠坐在桌子上，视线在她身上上下扫了扫：“这才过去多久，那么多监控呢，你总得给我们时间吧。”
程序一行行地走，属于苍愆负责的那部分已经过去，时钟滴答滴答，利落且轻快。
机械声中，属于活的信息捕捉微不可觉。
她的表现着实奇怪，
乔枫眠思虑瞬息，忽然意味不明地唤了她一声，“苍愆。”
平淡地像叫她吃饭，也严肃地像把她当嫌犯。
苍愆落落大方地看过来，两厢审视争锋，没有一个人肯躲闪或后退。
藏了事的人自己心虚，率先败下阵来，苍愆的脖颈纵向轻滑，视线胡乱撤了撤。
乔枫眠瞧她此番模样，手搭在后颈，做了一个伸腰缓解疲劳的动作，实则掩饰自己看向门和监控眼睛。
她借此挡在苍愆身前，从眼到心转过几个弯，一种不安的感觉自内而外侵袭着。
而苍愆只是静静地坐着，身上还穿着乔枫眠的外套，她双手插在口袋里，与居家观影时几乎别无二致。
她肯定是知道些什么有关案子的事，或者觉察到与旧案的丝缕联系。
乔枫眠缩短了两人的距离，若无其事很小声地担忧道：“不是……你知道什么了？”
纪窈的案子、苍生的案子，乃至苍愆被涉及到的种种，她乔枫眠都知道，也尽心尽力地办。早已是过命的交情，如今真想不到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苍愆动了动身体，脱掉外套想要站起来，被乔枫眠一胳膊又给摁回去。她团好脱掉的外套，露出两条修长有力的手臂，慢慢起身，顾左右而言他，“衣服我帮你洗了。”
说完，她撤开椅子，毫不留恋地离开，只剩乔枫眠一个人呆在空荡的会议室。
她从桌子上轻轻一跳，两脚沾地，原本疲惫的脊背好像更塌了一点。
乔枫眠心里有了猜测，慌乱不止，她前后翻了翻手机，边往出走边给梁崇傲打了个电话。
苍愆把车开出来的行为可是将纪窈给坑了，尤其在雨天。回家路上等红灯的间隙，苍愆给纪窈发了微信，说今天她去接纪祈安，也让纪窈回来的时候给她说一声，自己好去接。
估计她也是在摸鱼，红灯还没变绿，纪窈说：
[其实我坐地铁回去也没关系，你接祈安就好。]
红灯转绿，苍愆瞄了眼后视镜，把话说完才慢慢踩下去，不容置辩也是对自己强调道：我去接你。
阴雨蒙蒙，纪窈从刺眼的屏幕里转向窗外，镜片后的成像忽明忽暗，她托起腮，透过玻璃中自己的身影看着远处街道上的车流。
老板出差了，这个星期都不回来。
她想现在就回家。
把文献、数据和代码按日期备份好，纪窈关掉电脑，静悄悄地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课题组的另外一位女孩子紧随其后。
她今天早上没有带伞，到了楼下大厅见了雨势才有些发难。
空气凉凉地贴着皮肤，纪窈背着书包搓了搓手臂，在想要不要发消息让苍愆来接。她低头打字，几道皮鞋声忽至跟前。
男人大概比苍愆高了一点，五十多岁，纪窈忘了他是哪个院办的小领导。皮鞋丝袜，西装革履，发型利落，也不是大腹便便。
身材和形象都不错，好多三十出头的男人都比不了。
但是坊间传闻，这个人……经常让人不适，而纪窈也不会和他有交集。
距离太近了，纪窈警惕又不自在地后撤，听他颇有涵养的笑着说：“要不要把伞借给你？”
纪窈的表现看起来不是特别礼貌，直白又肯定地推拒道：“不用了，我有朋友来接。”
她转头，看见大厅的镜子里照出小顾的身影。于是离开男人让人觉得冒犯的距离，找到救星一般，“小顾，你也回去吗？”
称为小顾的女生是她的亲师妹，黑色的卫衣和工装裤，脸上阳光又可爱。小顾拿着伞和钥匙向她走来，笑得有些甜：“师姐，我看你今天没开车，和我一起走吧。”
纪窈的余光留意那位小领导，有点抗拒。
小顾是真心想载她一程，两人往门口走，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你不是住瑶池水畔吗？我正好路过那儿。”
见此，男人摇摇头，也拐过了走廊去乘电梯。
纪窈有点矛盾，恰逢苍愆的电话进来，她被小顾护在伞下，挨着停车位走。
“那个……有个师妹送我回去，你就别来了。”
小顾帮她打开副驾，自己再绕回去。不知电话里说了什么，小顾听她的师姐说：“你不认识，是我本科时的一个师妹，不用担心。”
苍愆泡好细粉，来到客厅，撕了一点祈安的鸡蛋仔，蘸上奶油扔进嘴里，想了想说：“嗯……你电话别挂，不然我不放心。”
她说乔枫眠和鹿笑辞很容易将案子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体，可她又何尝不是。
小顾车开得稳，纪窈瞧了瞧车里的带合照的平安结，香氛清甜，她把通话调至后台，然后熄了屏幕。
路上车少却莽撞，水花溅起人高。
小顾专注地看着前方，关心一句她的身体。
苍愆曾以纪窈的健康为由帮她休学一年，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
纪窈拢了拢安全带，扣下手机，“还好。”
她淡然地回答，小顾点点头，也不再追问什么。
嚣张了一天的雨势慢慢熄了气焰，还没有到单元楼楼下，纪窈隔着车窗，看见那合伞在花坛边漫步的一大一小。
她在此下车，感谢小顾相送。慎重的本能让师妹稍作停留，也因此见到师姐比在校园时较轻快的脚步。
“回来啦。”
苍愆的语气很平常，只看了她一眼，越过她的肩膀留意车中人的模样以及车牌号。
纪窈：“嗯。”
一直悬着的心扑通扑通放下，苍愆一把抱起祈安，手臂上匀称的肌肉绷紧后舒展，向她侧目：“晚上吃羊肉粉好吗？”
纪窈：“好啊！”
祈安今天很开心，小脸上一直挂着笑，手与零食的包装相比要小得多。她坠在苍愆怀里，把鸡蛋仔往纪窈那边送，“妈妈吃。”
纪窈想说不要，苍愆让她咬一口。
苍愆忽然想到了苍生，于是说：“你得吃，不然久而久之她就不惦记你了。”
家里的空气都让人安心，羊杂鲜香，细粉弹滑。晚饭后，雨又开始下，苍愆找出茶盏，文火慢煮一壶甜茶，淡橘色清透，缓入瓷盏。
纪窈陪着祈安在沙发看动画片吃水果，苍愆却享不进此刻的温馨，她立于飘窗前品茶，等待一则通话或质问已经很久了。
甜茶进入身体暖香馥郁，苍愆靠在飘窗，想起往事。
从前，苍生对于她的东西也是一口不吃，渐渐地，她吃什么也就不问过苍生的意见了。直到有一次放学她热得不行，苍生给她买了一个甜筒，然后表情突然奇怪起来。
苍生板着脸说：“给我吃一口。”
苍愆递给她，也让她吃了，听她含了一口冰淇淋说：“小崽子，有东西都不主动给我吃了！”
苍愆反驳：“每次给你都不要，干嘛还给你？”
于是苍生就由“不吃”变成了时不时的“给我吃一口”。
慢慢长大的苍愆也并非是不懂她的意思，只是这是她们母女独有的相处方式，有时想起来也挺有趣的。
念及此处，苍愆不由自主的笑出来，她松了松眉目，想要再喝一口，却发现瓷盏空了。
高挑的人起身欲添，一旁的手机震动。
无论事情发展到什么样，乔枫眠的电话终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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