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天真之人

虽说在马车上她已经听了陈初阳的介绍，但是陈初晞在众人面前发狂的样子还是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因此，当贺须晴看到陈初晞的时候，才发现他与自己想象中的模样出入还挺大。

        眼前的这个少年，乌黑的头发用一根蓝色发带松松的束着，头发安安静静的垂在白色的衣袍上。他的肤色比起一般人更加白皙，就连贺须晴也忍不住暗暗惊叹，就算是自己恢复成女儿身，肤色也不见得比这陈初晞白皙。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在旁人眼中显得更加弱不禁风。

        他的身形在白色衣袍的映衬下显得很是单薄，不过也不至于到形销骨立的地步。他靠在几个堆叠的软枕上，右手一卷书册还未来得及放下，左手正搭在桌子上，纤弱修长的手指还拈着一枚棋子，贺须晴这才发现他手上拿的是一卷棋谱。

        贺须晴盯着他打量的时候，他也在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贺须晴。两人目光对上的时候，贺须晴再次忍不住暗中惊叹了一声。

        陈初晞已经有十六岁了，他的这双眼睛给人的感觉却与寻常十六岁的少年差异太大。

        乍一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无比，如同一汪清泉一样淌入人的心田，像是懵懂的幼童，天真无邪、不谙世事，丝毫不沾染俗尘的肮脏。在这样一双眸子面前，没有人不会被激起保护之心，只想穷尽方法，好好保护他的这份纯净。

        可是细看之下，又会觉得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带着若隐若现的忧愁与消沉——这种神情在缠绵病榻的人脸上时常可以见到。当这种情绪出现在陈初晞脸上的时候，极能勾起人的恻隐之心。

        陈初晞身上有着富家子弟普遍缺少的清雅至纯之气，联想到陈初阳给人的印象，很容易让人忍不住假设他若是没有这病，该是一个多么风华绝代、恣意洒脱的少年，可他却被这种病症缠上，弄成这幅虚弱的模样，难免让人心生惋惜，感叹命运弄人。贺须晴现在就正有这样的感慨。

        “哥哥费心了。”陈初晞温声说道，也对贺须晴微微点头行礼，贺须晴敛下自己的目光跟着点头回礼，又暗叹了一声。想来除了各路医师，陈初晞应该极少在外人跟前露面——想必这也是他能保持如此纯净的原因之一——这人也不愧是陈初阳的弟弟，就算是拖着这样的病躯，依旧礼数周全、温和清雅。

        “这位是清焰身边的青洐公子。”陈初阳介绍了一声，又转过头对贺须晴说：“青公子，烦请您费些心思了。若是现在探脉的话，可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

        “不必，”贺须晴压着嗓子答道：“只是为免打扰，留我一人在此即可。”

        陈初阳似是有些担忧地看看陈初晞，陈初晞则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温暖的笑，陈初阳松了一口气，才接着说：“可以，我们就在外面等候，若是青公子有什么需求，只管开口。”

        贺须晴点点头，很快屋子里就剩下她与陈初晞两个人。

        贺须晴在陈初晞的对面坐下，陈初晞很配合地伸出右手搭在桌子上，微微上提袖子将手腕露出来，贺须晴动作自然地探了上去。

        脉象与自己想象中的一样虚浮。贺须晴隐在兜帽之下，微微皱了皱眉头，除了绵软无力的脉象，他体内好像还有一股莫名的燥火，这燥火又是因何而起？

        “青公子医术高超、深不可测，却还是为我犯难，想来我这病确实是不轻了。”陈初晞忽然之间开口，虽说的是叹息之语，语气却很平淡。

        贺须晴收回自己的手，看向他：“你怎的知道我医术高超、深不可测？”

        “哥哥极少在我快要就寝的时候请人过来诊脉，这一次却为青公子破了例，可见青公子一定是盛名在外。哥哥心急，才忍不住在这个时候劳烦青公子。”陈初晞声音淡淡，脸上却又有几分探究：“不过近几年有名气的医师几乎在我面前全数过了一遍，之前我却从未听过青公子的名号。青公子既然能博取哥哥的信任，又是清焰哥哥身边的人，肯定也有过人的本事。不知道青公子对我的病有什么见解？”

        贺须晴没有想到这少年竟然还如此神思敏感、眼光独到。她顿了顿，陈初晞眼中原本淡淡的期盼立刻完全消失不见了。

        他见惯了旁人口中的名医神医在他面前沉默不语或是苦思冥想、为难至极的样子。这样的场景成了他生活中的常态，他原本应该抱有的期待之前也在慢慢的被消磨殆尽，到了现在，他甚至已经有些麻木。

        “没有关系，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这病确实拖的时间太久，病因又怪异……”陈初晞补了一句，他现在甚至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反过来安慰这些“名医”了。只不过这个青洐公子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心中一开始确实是有好奇、期待的心思的。

        这个人和他见过的那些名医都不同，他还以为这人会有什么办法……

        “治倒是能治，只是麻烦一些。”贺须晴打断他的话，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陈初晞剩下半截话卡在喉咙里，半晌没有出声，只是有些呆呆地看着几乎全身都裹在黑衣中的贺须晴。

        “不光是需要的时间长一点，过程还有可能要受点罪。不过要是控制得当的话，应该能恢复不少。”贺须晴想着刚才他的脉象，琢磨着治疗的手段。

        “青公子的意思是……你可以治疗？”陈初晞重复了一遍问道。

        “如果你们够相信我的话。”贺须晴答了一句。

        陈初晞眼中出现的欣喜持续了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消失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顾虑，对贺须晴的话还是抱有一种怀疑的态度：“青公子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见到成效？”

        “说不准。这要看你身体的具体情况，还要看我需要的东西是不是能够全部凑齐。”贺须晴答道。

        “青公子有几分把握？”陈初晞又问。

        虽说没有十成的把握，但至少还有个七八成。贺须晴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没有说得太满：“这要看我的要求能被满足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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