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天色渐渐沉暗，城市不灭的霓虹灯在其中投出大片温暖的橘黄光芒，放眼望去，不见一颗明星。
孟以凝紧跟在霍行深身边，走进宾客盈门的锦园。
在锦园古典清幽的光线影响下，孟以凝突然觉得霍行深这样一身冷酷资本家的气质和这里的环境十分不匹配，但他却好像很喜欢光顾这里。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这里。
昨天霍行深请她吃午餐，也来这里。
今天又来。
锦园的菜式以清淡为主，讲究提取食材本身的鲜味，这对食材的新鲜程度和厨师的功底要求十分高，菜肴的价格因而水涨船高，不是一般人消费得起。
来这里的都是非富即贵。
孟以凝福至心灵，明白了一点——
霍行深口味清淡。
她自己的口味偏重，无辣不欢。
虽然常言道，要在一起过日子的人得能吃到一块去，但是，孟以凝很庆幸，锦园的菜式她也吃得下，而且吃再多次也不会腻，四舍五入，她和霍行深一样喜欢清淡，吃得到一块去。
这样一想，她的唇角不自觉扬起，清澈的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形，一脸显而易见的幸福快乐，浑然没察觉自己已经被三亿元和一次全身详细体检给成功收买了。
霍行深的目光无意扫到她脸上，就见文静了一天的小姑娘自顾自笑得和偷腥的猫儿一样。
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忽然，霍行深心血来潮，道：“忘记和你说了，今晚不只我们两人一起吃。”
“？”
孟以凝的笑颜一僵，立刻忐忑不安问：“还、还有谁？”
不会是他的父母吧……
她笑不出来了，霍行深只觉好笑，勉强当作她很喜欢和他一起，两个人共进晚餐，没有多余的电灯泡。
可惜今晚不行。
“几个朋友。”
“！”
孟以凝愣怔，心口感到窒息，小脸瞬间变成灰白色。
怎、怎么回事？约约、约会还、还有见对方朋友这一项流程的吗？她什么都不知道呀！
没等她调整好心态，包厢到了，服务员微笑着帮他们打开包厢的两扇有精致雕饰的橡木门，里面的谈笑风生戛然而止，几束目光齐齐朝门口看去。
只见霍行深身边多了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孩，长发挽起，鬓边垂落几丝凌乱，露出的脖颈如玉雕琢，身上穿着一袭及膝的绿色无袖裙，脚上蹬一双浅色的低跟单鞋，看起来像舞台上轻盈优雅的名伶。
那是一抹令人眼前一亮的绿色，与女孩雪白的肤色结合更显惊艳，站在装潢古色古香的锦园里，仿佛一个神秘女郎穿梭时空，宜古宜今。
她左手上突兀的石膏在这个氛围下似乎也变得有了独特的意义，成了她的标识，没人知道她的姓名，于是以为她叫作“石膏少女”。
此刻，“石膏少女”低垂着眼，在这一片突如其来的寂静里，她的心跳加快，脑筋胡乱转动，揪着门被打开时传出的短暂的谈笑声细细分析——
两个人的声音？不，是三个人的声音！也不，好像是四个人的声音！
而且都是男人的声音，声线或低沉或晴朗，但都富有磁性，各有气质，一个个的完全能只凭声音赚得盆满钵满。
“哥，你们终于来了。”
闻言，孟以凝瞳孔骤缩，心下一阵颤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个声音，这一声“哥”，她昨天下午才听过，并且记得牢牢的，根本不会忘记，也忘不掉。
她僵在门口，低着头，霍行深也没想到她会紧张成这样，只能握住她的手臂，不由分说将她往包厢里带，拉开椅子把她按在座位上。
在孟以凝并不开阔的视线里，霍行深在她的右边坐下，而她的左边，是一个穿黑色休闲裤的男人，脚上一双看不出牌子的夏款球鞋，线条干净，造型独特。
包厢门被轻轻关上了，几乎没什么声音，但孟以凝的耳力忽然变得极好，她听见了，清楚地听见了，甚至还能听见桌上几人用眼神来往的声音。
这时，一个对孟以凝来说不算陌生的声音带笑响起，“小姑娘怎么一直低着头啊？老板，你训她了？”
是陆嘉林。
霍浅彻一听，信以为然，“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还训人呢？她……不是你的下属吧？”
霍行深朝他们两人射过去一个眼刀，而后无奈看着一声不吭的孟以凝，细看，可以看出她完好的右手紧紧攥成拳头，在颤抖。
迅速回忆这两天相处下来的点点滴滴，霍行深不觉得她像是这么胆小的人。
他放轻了声音，语气难得柔和地问：“怎么了？”
孟以凝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霍浅彻刚刚出声，她就听出来了，他就坐在她的左手边，离她只有一条手臂的距离！
八年来遥不可及的痴心妄想，无法企及的绮丽幻梦，一下子近在咫尺。
只有一条手臂的距离！
偏偏，她的左手无法伸出去……
距离一下子又变得好远。
询问被忽视了，霍行深微蹙眉头，似是才认识到不长眼、不会做人的家伙有多麻烦。
“孟以凝。”他冷声叫道。
作为一名学生，孟以凝还有一些条件反射的行为，比如被正经地叫到全名时，她的潜意识里会以为是老师在叫她起来回答问题，以及……老师在点名。
于是，她脱口而出道：“在！”
圆形餐桌上，陆嘉林憋不住笑出声。
孟以凝猛然回神，依着这声叫唤怯怯看去，神色恍惚地对上霍行深凛冽的暗眸，又看见他那边坐着的两个陌生男人。
此时他们都正看向她，一个神色自若，英俊的脸庞没什么表情，一个像在看戏，饶有兴趣而懒洋洋地戏谑问：“这是小学开学第一天老师点名现场吗？”
孟以凝顿时像一只缩头乌龟，红着脸低下头去。
丢脸死了……
霍行深无奈伸出手，托起她的下巴，逼她抬头，语气有几分随意道：“认识一下，他是冷御遥，他是萧和宇。”
冷和萧，孟以凝虽然不认识他们，但也知道冷氏和萧氏，和霍氏一样产业遍布各个领域，家大业大，是无处不在的超级资本家，顶级豪门。
碍于自己的丢人行为，此时霍行深还托着她的下巴，孟以凝的脸更是红到耳根，一片羞耻灼热。
她连忙躲开霍行深的手，起身颔首问好，“冷先生好，萧先生好。”
霍行深面无表情抬手把她按回椅子上，幽幽道：“不用跟他们这么客气。”
萧和宇笑出声，拖腔带调沉吟道：“霍大少爷，孟小姐之所以会这么客气，这么紧张，怎么想都是你的问题，一看就是你给人家的安全感不够多。”
霍行深：“……”
孟以凝：“……”
一旁的冷御遥轻启薄唇，语气凉薄道：“确实，人家孟小姐才认识他不到一个星期，就得和他结婚，还立刻得和他的朋友见面，能有安全感才怪。”
孟以凝：“……”
这两人似乎说得好有道理……
霍行深阴沉着脸，没好气道：“我请你们来了吗？”
萧和宇故作茫然道：“怎么，不是你让你的亲弟弟请我们来的吗？”
霍行深的亲弟弟——孟以凝的心脏止不住狂跳，仿佛有头误入的小鹿四处乱撞，渴望找到出路。
她想往左边看去，看一眼他那已经在她的记忆里变得模糊不清的模样，只看一眼就好，又全然不敢……
黑锅一下子甩到霍浅彻身上，他靠着椅背，不羁嗤笑说：“今晚明明是我们家的小家宴，是你们两个厚颜无耻，不请自来，求着我给你们机会做东。
“别忘了啊，今晚这一桌算你们的。”
萧和宇面不改色轻笑，“谈钱伤感情了啊。”
事实就是霍浅彻炫耀了一下，说今晚会和准嫂子一起见个面，一起吃个饭，然后就招来了冷御遥和萧和宇，都好奇想看看即将和霍行深结婚的人，谁叫霍行深没打算办婚礼？
只有陆嘉林是霍行深自己叫来的，怕孟以凝和霍浅彻聊不来，有个她认识的、话多的人在场，能令她轻松一点。
“不用管他们。”霍行深低声安抚道，拿了一份菜单给她，“自己看看想吃什么。”
“嗯……”
孟以凝乖乖拿着菜单，对着上面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照片，破天荒看不进去，没有口食之欲。
她梦寐以求的哥哥就在她的身边啊！
可她连一眼也不敢看。
她还记得当年，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傍晚的人流中，陌生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一个又一个朝她而来，又越过她而去。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幽灵，唯一发现她的人却以为她终会找到家，从而无情地离她而去，留下她在原地徘徊，身边多的是看不见她的惆怅的人。
那一瞬间，她变成世界上最孤独、最不知所措的幽灵。
终于，终于再见了。
纵使她看起来呆滞，她的心已狂跳不止。
见状，霍浅彻呆了一下，诧异问道：“哥，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霍行深漠然看着他，“什么事？”
霍浅彻气得要吐血，沉声明示道：“你还没给孟小姐介绍我呢。”
对面的萧和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陆嘉林同情地看一眼霍浅彻，但也不厚道地笑了。
孟以凝捏着菜单一角的右手不自觉缓缓握起——
不用介绍，她早已认识他，常常惦念他的名字。
八年。
过去如此，往后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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