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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你听


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雨,到今早仍没有罢休的趋势。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不露一丝金光。

        天空像是破了一个洞,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林城惯是这样的天气。

        许听趴在桌子上,眉心皱起,一只手捂着小腹,嘴唇很是苍白,带着明显的牙印。

        清脆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瞬间在许听耳边炸开,昏昏沉沉的意识顿时清醒了不少。

        “小许啊。”

        许听直起身子,打起精神接过电话:“周主任。”

        “就是你们这边那个专题拍摄进度怎么样了?”这是许听来到林城电视台的第一个接手的工作。

        周主任对于她还是很关心。

        “家属这边已经接受我们的采访和拍摄请求,预计周一就可以着手开展了。”提到工作,许听的精神也好了不少。

        “那就好,有什么问题及时和我联系。”周主任叮嘱道。

        挂断电话,许听脑海里不自觉地又浮现出朵朵那张稚嫩的脸庞。

        星期一。

        林城市第一人民医院。

        一大早,许听和两个同事就来到了住院部,病房里只有朵朵靠在床上玩着许听给她买的芭比娃娃。

        看见许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许姐姐你来了!”

        “嗯,爸爸呢?”许听环顾病房一圈没有看见李成刚的身影。

        “爸爸出去了。”朵朵看着许听的到来很是高兴,她很喜欢这个漂亮又温柔的大姐姐。

        旁边的两个同事在许听说话的时间也将摄像机架好了,正对着她和朵朵。

        朵朵也意识到病房里这两个一男一女的陌生人,拉着许听的手神情有些不安:“许姐姐,他们是?”

        同时对那个直视她的黑乎乎镜头有些害怕。

        许听反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不怕,她们是姐姐的朋友。”顿了一下,看着朵朵那双澄澈的眼睛,几秒后才继续说,“他们是来给朵朵拍照的。”

        旁边的短发女生也主动跟朵朵打招呼:“你好啊,小朋友。”

        那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憨厚一笑,挠了挠后脑勺,也跟着说了句:“你好小朋友。”

        而后许听又问:“朵朵喜欢拍照吗?”

        朵朵看着他们,又看了看许听,怯生生地回答道:“喜欢。”

        可是几秒后,低下头神情低落,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些沮丧:“可是我现在好丑呀,都没有头发。”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

        许听看着她带着毛线帽的脑袋,眼里闪过一抹刺痛,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很轻:“不丑,朵朵是最漂亮、最勇敢的小孩。”

        这时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许听抬眸看去,是李成刚进来了,还没等她主动开口,就注意到李成刚后面跟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李成刚先看见许听,“小许这么早就来了。”然后视线转向旁边的病房里的另外两人。

        许听马上介绍道:“这是我的同事,舒谣和陈路。”

        两人知道李成刚,这次的采访对象,主动问好:“李叔好。”

        李成刚也跟着回了句:“你们好。”顺势跟他们介绍了旁边的医生,“这是朵朵的主治医生,沈医生。”

        被叫做沈医生的男人一只手拿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另外一只手拿着笔在翻开的文件夹上记录着。

        男人带着蓝色的口罩,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了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眸。

        但许听还是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抬眸能看见那人左侧胸口处别着白色的证件——林城第一人民医院外科医生沈言朝。

        沈言朝在病例本上写完最后一个字,才不紧不慢地抬头看向三人,对着离他最近的许听淡声说了句:“你好,朵朵的主治医生。”

        许听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好,林城电视台的记者——”

        “许听。”

        看着那双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许听鬼神神差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打完招呼,沈言朝就径直走到朵朵的病床前,先是看了眼墙上的记录,才开口:“朵朵,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声音听着很是温和。

        朵朵摇了摇头,想了几秒,才稚声稚气地说到:“只是头会有些晕。”

        沈言朝翻开病例记录本,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又接着问了一些常规问题。

        最后查完房,抬手摸了摸朵朵的脑袋才离开。

        因为才刚做完化疗,朵朵现在精神不是很好,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就忍不住睡着了。

        几人坐在一旁低声说着话。

        “朵朵的妈妈呢?”那么久都没有看到朵朵的母亲,一旁的舒瑶忍不住开口问道。

        李成刚顿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片刻才哑声说:“我和朵朵的母亲分开了。”

        虽然李成刚没有细说分开的原因,但三人还是敏感地发觉,两人离婚的原因或许跟朵朵的病情有关。

        癌症不仅对患者是一种折磨,对家属同样是是一种“隐形”的病痛和折磨。

        这次采访许听更加了解到李成刚的情况,满是不屈和艰辛。抗癌路上,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难走。

        窗外阳光明媚,李成刚坐在塑胶板凳上看着病床上睡着的朵朵,眼神慈爱,缓缓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算算时间,朵朵今年九岁了,但这期间却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从出生到现在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医院度过。”

        “我对不起她。”他的声音是止不住的哽咽。

        朵朵今年也才不过九岁,从出生就确诊患有先天性白血病。李成刚和妻子两人还没有从初为人父和初为人母的喜悦中缓过神来,就猝不及防地陷入到这个晴天霹雳的噩耗中。

        李成刚的家庭经济情况不是很好,但他和妻子还是变卖所有家产给朵朵治疗。

        两人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医院的路上,在家和医院来回奔波。随之而来的是昂贵的医疗费用,全家都倾尽了所有为孩子治疗。五年间两人身上的衣服穿的都起球发白,都没有买过一件衣服。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在朵朵五岁的时候,被确诊治愈出院。

        这代表朵朵和所有小朋友一样,不用在躺着比床上,面对的是洁白到刺眼的墙壁,可以玩耍,可以上学。

        终于可以健健康康地活着。

        “可是,可是为什么呀?”

        “朵朵明明已经好了。”

        ……

        得知可以出院,李成刚和妻子兴致勃勃地计划要送朵朵去上家附近的幼儿园,他去看过的幼儿园里有秋千、滑滑梯,还有很多和朵朵一样的小朋友,朵朵一定会很高兴的。

        自从朵朵的病好了,一家人进入到正轨生活。

        朵朵如愿地进入到那所幼儿园,李成刚也顺利地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日子就这样幸福平静地度过着。

        仿佛那前五年无比难捱的日子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可是好景不长,只持续了两年的时间。

        李成刚在工作的时候就接到了幼儿园老师的电话,说朵朵突然晕了过去,鼻子不停地流血。

        “医生告诉我,朵朵的病复发了。”李成刚听到这个消息不异于晴天霹雳。

        说到这,李成刚伸手捂住泪流满面的脸,肩膀颤抖着,声音是止不住的哽咽:“不是说,明明都好了吗?”

        李成刚一家人再次回到了两年前的日子,这次病症复发来得气势汹汹。

        她的妻子已经不能在忍受之前的日子,哭着跟他说:“我们放弃吧。“”

        对他们和对朵朵来说都是一种解脱,而且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再继续支撑下去。

        他看着妻子那憔悴不堪的脸,不是没有犹豫过,但在看到朵朵一脸懂事的跟他说:“爸爸,我不疼。”他怎么也忍不下心来。

        他想要她的朵朵继续活下去。

        无论是倾家荡产,还是放弃所有,他也要给她的女儿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妻子也因为他的坚持选择离开,不是她不爱自己的女儿,实在是她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朵朵又回到医院接受医院,因为化疗的缘故,朵朵好不容易长长的头发被全部剃光。朵朵是个爱美的小姑娘,觉得这样很丑,总是戴着帽子不让人看见她的光头。

        李成刚为了让朵朵觉得自己是正常的,也剃光了头,安慰她:“这样爸爸和朵朵就是一样的了。”

        然而伴随着化疗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和呕吐,严重的时候甚至根本连饭都吃不下。

        “我问她疼不疼?”不知道想到什么,李成刚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她却反过来安慰我说不疼,她会好好听话吃药,这样明天春天就可以去放风筝了。”

        住院治疗的时候,她遇到了几个小朋友,约好了等病好了就一起去放风筝。

        李成刚答应了给她买一个最漂亮的风筝。

        那时朵朵还不知道,没看见妈妈,总是会问:“妈妈去哪了?朵朵好想她,我每天都乖乖地吃药打针。”

        李成刚没办法告诉他,只能哄她:“妈妈去很远的地方了,朵朵乖乖听医生叔叔的话,妈妈就回来了。”

        朵朵睁着那双骨碌碌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只是很久以后她再也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但化疗了两个月还不见好转,朵朵却越来越虚弱了。

        他李成刚一生没有做过一件亏心事,但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唯一的心愿,只是希望他的女儿能活下去。

        -

        拍摄到了下午三人才离开了医院。

        走出病房舒谣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么乖的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会得这么一个病啊。”

        旁边的陈路想到那瘦小的身影也叹了一口气:“真是造孽。”

        许听没有说话,走的时候她看到另一个病房里的人。那人躺在靠着门口的那张病床上,小腿露在外面,上面全是曲张的静脉。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不远处的窗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在医院这几天许听在很多人脸上看着同样的表情,那是一种空白的绝望。

        生老病死是世界上所有人都无法避免的,但我们仍可以选择如何和终将到来的分别共处。

        这也是许听选择做这个专题拍摄的主要原因之一。

        今天拍摄只是开始,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拍,可能还要来医院。

        许听跟舒谣和陈路说了,两人都表示没意见。

        一期节目要经历选题策划、拍摄剪辑到审核,也是需要不少时间,所有人都习惯了这样的流程。

        三人收拾好东西就离开医院往电视台赶去。

        坐在车上,三人多多少少受到影响,心情都比较低落。

        舒谣为了打破这低沉的气氛就主动问道:“明天我们拍些什么?”

        许听揉了揉太阳穴,回答道:“采访主治医生。”

        说到这,许听就想到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眸。

        她到今天才知道,沈言朝原来是个医生。

        高中毕业后她就刻意忽略沈言朝的一切信息,两人之间原本就没有交集,在她的刻意忽视下,两人就如同错开的平行线。

        她知道沈言朝考上了京市大学。

        知道他成为了那一届的高考状元。

        也是现在才知道他成为了一名医生。

        -

        翌日。

        许听站在办公室门口,犹豫了几秒还是在门上敲了敲。

        片刻后,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请进。”

        听见这声音,许听咬了咬下唇,松开握紧成拳的手,才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

        “你好沈医生,很冒昧打扰你。”许听进门就看见伏案在桌的沈言朝。

        沈言朝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看向她,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有事?”

        许听被他那双漆黑的眼眸看着,心里顿时升起一股紧张来,再一次介绍起自己:“我是林城电视台的记者——”

        “许听。”沈言朝打断她的话,“我记得你的名字。”

        心里那股紧张更甚,她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

        正当她怔忪着,抬眼就和他对上了视线。

        但很快许听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针对朵朵的病情,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下,不知道你现在方便吗?”

        沈言朝一时间没说话。

        他眼眸低垂,目光停留在她抓着衣角的手,紧张的缘故,手指蜷在一起,衣角被抓得有些变形。

        几秒后,他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许听见他不说话,心里更紧张了,抓着衣角的手不自觉更用力了。

        “方便。”

        话音刚落,许听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慢慢恢复正常。

        “朵朵是先天性白血病,病症已经到了后期。这次要做的手术是骨髓移植,但她到现在的情况并不支持这个手术。”沈言朝的神情看着很是冷静,但拿着中性笔的笔的手指,骨节泛白,“之前的化疗造成了严重的肺肾心功能的损害,再加上儿童自身的抵抗力低下,加快了病症的进一步复发。”

        ……

        回到病房,朵朵正躺在病床上输血,脸色是肉眼可见的苍白。

        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朵朵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似乎被风一吹就要消失不见。

        李成刚紧紧拉着女儿的手,表情隐忍,但还是能看见发红的眼眶。

        朵朵在肉眼可见的变得虚弱起来。

        一条鲜活的生命也正在慢慢地流逝

        李成刚在靠在窗边,低声跟女儿说着话:“朵朵才不丑,朵朵是爸爸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姑娘。”

        “你看,爸爸也没有头发,爸爸和朵朵一样。”

        ……

        许听不忍再看,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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