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从前，我们这边深山老林里还有大老虎，饿了就跑下来吃人。在晚上，去放田水的郝叔公太远远的，只能看到两个手电筒灯在晃，还以为是有人向他借烟丝提神，叫几声没人应，两盏灯火停在半空，一看！才发现那是老虎头上那两只大眼睛。他拿起锄头就跑听，老虎嗷呜，嗷呜，来了。嘘，闭上眼睛啊
有一天，有一个人呐，就像你一样，不听话，半夜不睡觉还跑出去玩，第二天，人们起来，只发现她的一只鞋，打开茅厕，发现里面还有她那被老虎吃剩的一条腿”
质朴的奶奶只有小学学历，不知晓外国童话，每晚哄沈墨的温馨睡前故事，就只有旧时真事的艺术加工。
而此时此刻，仿佛却成为了沈墨的催命符。
沈墨脑子一嗡，气血上涌一时说不出话，只觉得浑身汗毛都在竖起呐喊“有老虎啊！！！”
怎么办怎么办要是老虎进去吃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怎么办……
“那不行！”沈墨心一横：“我现在就一棍子先敲死它！！！”
六岁沈墨不怕虎，听说老虎有大补！
“吼呜呜呜啊啊啊啊！！”
嘶声裂肺的两道惊恐声同时从篱笆内外炸起，一声巨响下，“老虎”那手电筒般的眼光，稀碎……
那一刻的两位当事人，仿佛都见到了人生的走马灯。
“嗒——”
墨爸把那柄破手电筒一脚踢开，接着用脚勾起矮木凳往跟前一甩，甩出了升堂判案的架势：
“矮古，请你吃！”
“”
左臂青龙，右臂白虎，双手抱头蹲着个矮古。
眼前这个十几二十岁的愣头青一脸认命地坐在木凳上，开始埋头啃手里的生黄瓜，旁边还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堆。
矮古，真名没人叫，反正从他父母到整村人都叫他“矮古”。不学无术，撵鸡打狗，个人喜好是顺手牵羊吃百家菜。
准确来说，就是谁家菜好就去偷摘谁家的回去煮，缺德的时候眼睛长头顶上，把人家的菜苗秧子踩死一大片。
这一天傍晚，一身黑衣方便做事的矮古，游荡到了沈墨家院子外，来顺藤摸个瓜。
摸一条不够，于是解开衬衣，沿着裤腰带也排着放了一圈，放下衬衣，表演个黄瓜消失术。
双手抱着好多条黄瓜，中途又因为怕裤腰带扎不住这一圈的瓜，也怕站着太高被发现，于是一直猫着腰半蹲在篱笆外，近看远看像熊像虎像大狗，就是不怎么像个人。发着光的那确实是手电筒，怕太亮了，于是拿个塑料袋套住，歪着脖子夹紧。
在这极富有艺术感与视觉冲击力的肢体语言展示下，小沈墨错把她矮古叔当成虎，一棍子抡下去还想着这玩意能大补！
墨爸也不想跟眼前这玩意儿讲太多人生大道理，那是人家父母的事。
墨爸很和善，只是笑眯眯地，和颜悦色地请他吃瓜，摘多少，吃多少，不够院外还有，嫌淡可提供白糖，口味挑还有油盐酱醋。
——蘸料不缺，请你开吃。
矮古吃到哭，吃到吐，吃到最后还剩一条半，实在吃不下了，哭着连声叫哥我不吃了我要撑死了我这辈子都不吃黄瓜了。
墨爸很早就出社会讨生活，后来决心从医，现和墨妈就职于镇上卫生院。
墨爸毕竟医者仁心，安慰矮古说医生在这呢，你怕啥？
来，继续。
接连几天没见过矮古了，没他乱蹿，村里的狗都安静了不少。
矮古窜稀了好几天，腿都拉软了。
十几年后，已是俩孩子爸的矮古遇到墨爸，喝茶时说起这事，后怕道：
“那天本来我看着辣椒也不错，还想摘一把辣椒带回家的，还好那□□服没口袋，简直算从哥手里捡回来一条命！”
立冬过后，m城天气才开始转冷。
那天下了一上午的雨。
早晨，举目四望，一片水雾迷蒙。待晚些时候出了点太阳光，斜斜地照射在枝头叶尖缀着的雨珠上，流光四溢，璀璨夺目，煞是好看。
沈墨就读于的沈溪小学一年级（1）班，有两个小家伙在班里格外吃香，号召力极强。
一个是沈澄宇，聪明机敏，礼貌端正，不似一些同龄人还处在“两岸猿声啼不住”的进化时期。
沈澄宇周身素净，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课本书角和簿子也像主人有强迫症似的，整理得平整服帖，乍一看，初印象就是个乖巧伶俐、孺子可教的小正经。
班主任蓝彩萍老师表示：可别乍一看了！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蓝老师初见沈澄宇时，觉得他礼貌周正、思维敏捷，没准能镇住新生，再不济也能给大家伙做个榜样。再加上沈澄宇的妈妈孔梦也在溪小任教，有同事之谊，于是蓝老师在一开学就钦点他为班长。
没成想，沈澄宇看似乖巧持重，实则是个鬼点子颇多的戏精本精。自从班长一职到手后，沈澄宇上任没几天，就开始联合在幼儿园就同班的小弟，转手就在班里竖起旗杆，自立为王……
沈澄宇自带的小弟里，为首者叫沈啟，在幼儿园时期就与沈澄宇相见恨晚,，主要表现为大哥说干我就上!
沈啟自带社交流氓属性，在幼儿园小中大班那几年，前后几届都有他熟人，因此，在沈墨还处在刚进入小学这个陌生环境的适应阶段时，对沈啟而言，不过是跟前几届幼儿园的老朋友再次会晤。
沈澄宇最开始是联合沈啟，一大早给大家伙儿发糖果——只见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大包大白兔，全班二十几人，一人一个，见者有份。
有次发糖果时被早到校的老师撞见，沈澄宇还被表扬是个乐于分享的好孩子……
几天后，糖果的分发数量开始有所侧重——跟他们玩得好的，两个；交情一般的，一个；不听班长话的，没有。
沈墨每次都能从沈澄宇那里得到两个糖果。
听沈啟说：班长喜欢给谁两个就给谁两个，这是班长才有的特权！
沈墨从不拒绝，多多益善，谁不喜欢糖果呢？更何况，这多出来的糖果转手就被沈墨给了沈卉旎。
沈卉旎是沈墨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沈墨在交朋友这份事业上艰难苟活——不仅在校没什么同性好友，在放学回家路上还会被顽劣同伴拦路。
不过，沈墨也有在努力划着和沈卉旎的这艘友谊小船前行。
沈墨很早就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提前给沈卉旎糖果，同行的沈卉旎就会看在糖果的份上出言制止，尽早结束这种拦路游戏。
“反正这些人很听卉旎的话。”沈墨暗自庆幸，“怪不得老师说要多交朋友，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就这么厉害！”
今天上午沈墨照旧从沈澄宇那里得到了两颗糖果，这次是带着七彩透明纸的水果糖，美丽极了。
沈墨特别喜欢。
沈墨想：卉旎吃了我这么多糖果，现在和我是好朋友了，放学路上等她吃完糖果，也许会愿意把漂亮的彩虹糖纸退给我。
中午放学铃声响起的那一瞬，各教室的学生们鱼贯而出。小孩子对雨水向来情有独钟，故意小跑着，在满是积水的水泥地面上溅起朵朵水花。
在一群玩水的孩子里，最猖狂最扎眼的，当属那个手握扫帚柄，一蹬一蹬跨着当马骑的“煤球”沈啟——想必是上个暑假玩的太疯了，晒得那叫一个黑，捂上整个冬天都还没白回来。
这扫把坐骑还是双座的，后面载着个“小白”沈澄宇。
相托相衬，好兄弟！
“煤球”沈啟骑着的木扫把柄上不知道被谁用修改液歪歪扭扭地刻上了“一年级”的字样。
正是沈墨所在的那个班级。
蓝老师边走路边仰头喝了一口茶杯里的水，茶杯一低就看到这群不要命的，急得她一口茶水涌上鼻腔，呛得直咳嗽。
“咳咳咳沈、咳咳咳、啟！沈啟!”
大家伙儿一听，纷纷作鸟兽散，“煤球”沈啟蹬着扫帚迈步跑，噔、噔、噔——后面载着他最亲爱的小白兄弟，也噔、噔、噔——
蓝老师痛心疾首迈步在后边追：“又是你浑小子，别跑，路滑！你把扫帚给我放回班里去！”
黑白兄弟一边蹬一边回头，老师跟在后面苦口婆心：“下雨天呐！你们是一点都看不到苔藓是不是？啊？！澄宇！班长！你还跟着跑？我告诉你妈去！”
沈啟傻狗似的伸出舌头在前头撒欢蹦，沈澄宇就拽着他衣尾，边骑扫帚还边模仿四川方言版的汤姆猫‘假老练’：
“劳资不管你们咯~劳资要去当神仙咯~~~”
……
校外另一头。
一上午的大雨将沈墨他们几个以前回家的黄泥小路冲刷地泥泞不堪，路边的杂草野花被泥水混杂着打压得一派颓靡。但空气却是清新冰凉了好多，闻起来还带有湿重的水汽与青草混合的气息
于是老师安排沈墨他们几个家与家相近的小伙伴一起从大公路回家，还特意叮嘱他们几个要互相照顾，记得靠右走，要避让车辆。
他们同行的两个小男孩说好好好，然后就抡着书包带子，边甩边往家的方向小跑而去。
一行五人，除了沈墨外，还有两男两女，正是那天溪边组团打水漂的小团体。
四个人往前面走，沈墨在后面跟着。
孩子们总是默默遵从着一套属于他们的世界里制定的游戏规则。
以往回家时走的那条黄泥小路极窄，车辆无法通行，路面的宽度勉强能让两个小孩子并排走——之前每次回家，他们四人都会两两凑对，拦在路中间，就是不让沈墨先通行。往往走一段就堵一段。
当时不懂“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参与“游戏”的每个人回家时间都被拉长，在家等到不耐烦的监护人，已经挑好了一支又韧又带劲的细竹条，就等着肉丝回家下锅了。
但在小路玩的游戏，今天在这宽阔的公路上无法进行。
这可闲坏了四人组。
前面四人走走停停，甚是无聊。
他们来到公路旁一处竹丛边，本想捡起几根竹条当齐天大圣的金箍棒耍耍，在掰细竹条时，发现湿哒哒的草垛旁，有一节不知多久前坏掉的被雨水泡着的枯烂竹筒，好奇地拾起来一看，吓得丢了出去，还把里面的积水和烂泥巴撒了一些出来
那里面原是黑蚂蚁窝，腌臜碎屑和枯烂竹叶被雨水整个泡了个透，几只活蚂蚁和小蜘蛛还探着烂窝边缘缓缓爬行。
太好了！！！
四个小朋友八眼放光，游戏可以开始了！
于是他们三言两语就默契地制定了作战计划，蹲守着“猎物”上钩
沈墨看见他们几人进了竹丛就不见了身影，也不敢耽搁，匆匆加快步伐赶上前去。在丛林旁看到他们几个安然后才慢了下来。
只见他们四人围在一起，嘴里连声感叹：
“哇噻！太好看了吧！”
“是啊！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你见过吗？”
“没有没有！我们偷偷把它带回家藏起来吧！”
“……”
沈墨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奈何他们围得太紧，愣是不拿出来。
“哎！阿墨你过来，帮我们看看这是什么？”
沈卉旎主动开口，把沈墨叫过去。
沈墨得到参观许可，心里雀跃了一小下：正好，今天的糖果还在口袋里呢，待会过去偷偷拿给她~
沈墨一脸期待地走过去：“卉旎，怎么了？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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