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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田地之争(4)


新药膏不像黄大夫充满了烈酒味道的民间药方,刚一上手,  火辣辣如同被啃噬的剧痛瞬间贯穿三娘手臂。饶是三娘平日乖巧懂事也止不住留下眼泪来,  周佐说了一句“这药得揉开,  药性行得才快,姑娘稍微忍一忍。”

        三娘含着泪珠点头,白嫩的脸蛋上一双小兔子似的红眼睛让人心疼。

        周佐不忍心再看,  赶紧移开眼睛,三娘咬着嘴唇低声叫唤,“娘亲,  三娘疼。我不要涂这个,好疼……”

        宫廷秘药在李棠看来自然比民间大夫配得寻常方子要好得多,  可女儿从小到大都没如此声嘶力竭的哭闹过,  不必深想,她也知道三娘是疼得太厉害,  实在忍耐不了了。李棠忍了一会,  到底憋不住抱住女儿向周佐询问:“周嬷嬷,还要按多长时间?三娘手上骨头原本就裂开了,  再在上面推拿会不会加重了病情。”

        周佐心想着太太的性子果然不是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的,只好解释,  “太太,断续膏虽然涂上疼得厉害,  可化瘀生新、接骨续断的效果出众,能把恢复的时间缩短至少一半。说起效果来,确实不够温和。但许多人骨头哪怕对齐了捆上养好,  日后肢体也不得用,是因为太医说过,肢体废用太久,哪怕长好了也不如一直活动着的。姑娘岁数小,现在稍微忍耐些疼痛,日后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在让女儿疼和女儿哪怕养好了伤也有可能残废之间,李瑶立刻做出选择,可让她这么一直看着三娘吃苦头,李棠实在于心不忍,母女俩抱在一块低声啜泣。等到周佐揉了一盏茶的时间,再把三娘手捆回去的时候,已经变成三娘疼到没有知觉,一直抱着母亲哄她,不让李棠哭了。

        这番变故让李棠闹了个大红脸,母女俩赶紧一起梳洗,把泪痕都清理了。

        到了晚上刘兴志归家,听说秦小王爷听说女儿受伤特意过来送药,沉默后笑着点点头,对此没做任何评价。

        三娘手上有伤,李棠断不肯离开女儿身边,把她单独留下。她索性哪里也不去,一心陪着女儿,连周佐给三娘拿着史书讲故事和教导她用左手习字的地点都挪到李棠的绣房里头,哪怕做绣活的时候,也分出一只眼睛盯着三娘。

        如是过了十来天,许久见不到小外孙女的李老爷子提着大大小小许多吃食上门,脚底下还跟着直去咬他裤腿的大白猫蓝蓝。

        “爹,您怎么自己走着过来了?您现在腿脚不好……”

        没等李棠把话说完,李老爷子将东西一股脑的放到茶桌上,举起追着他磨蹭撕咬的大猫边说话,边把猫放到三娘腿上,“我这不是想三娘了吗?你一直不带着三娘过来,我还能走自己过来也没什么——呦,这手臂怎么了,怎么还挂到脖子上去了?”

        李学蹲在凳子边上,蒲扇似的大掌直接给三娘解开挂在脖子的细布,小心翼翼的握着三娘手臂捋了一遍,拧起花白的浓眉,不高兴的沉声喝问:“闻着药味是接骨头用的,谁把三娘弄伤了?”

        李老爷子伤过战场,接骨和止血药的味道他永远忘不掉,虽然没摸出来小外孙女手臂哪里有伤,但既然用了接骨头的药材,可见是真有问题。

        李棠本不想背后说二姐家的是非,可话到了嘴边,忍了半天还是没忍耐住,一股脑把前些日子李波带着孩子上门,明明是求人办事却又发火又弄伤了三娘的事情给说了,“她是我亲姐姐,旬哥儿和旭哥儿的岁数也不大,我难道能打上门,把她儿子再给敲断了手吗?可我派人去说这件事,二姐居然把我派过去的下人给推出来了,好像我要去讹诈他们家诊费似的。她的孩子是孩子,难道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不会疼?我真是心寒的厉害。”

        李棠说着又红了眼睛,一张芙蓉面燃烧起怒火。

        李学也听得生气起来,他一掌拍在桌面上,引得桌子都不稳当的跳了起来,“混账!二娘成天到晚跑回家里来哭也是带着那两个不省心的,前天才把鸟笼子打开,强把蓝蓝塞到鸟笼里折腾我养的鹦哥,回头还想骗我是蓝蓝自己钻进去的。没想到她之前就带着儿子跑来你家,把三娘弄伤了。难怪跟你娘搬弄是非,说什么‘不敢上三妹妹家门,害怕被打出来’,远是她儿子做下了这等恶事!”

        蓝蓝恰在这时凑近三娘受伤的小手,动着鼻头嗅药膏的味道,被熏得发出“喵——嗷!”一声尖叫,李老爷子同仇敌忾的说,“看,蓝蓝也这么想。”

        三娘稳住腿脚让大白猫在自己腿上趴稳,伸着完好无损的左手拉住李学衣襟,仰起脸询问,“二姨母为什么每天去外祖父家哭啊?表哥们都好好的啊,她在伤心什么?”

        大白猫一翻身,把肚皮露给三娘,软绵绵的叫了一声,头顶磨蹭着三娘的上臂。三娘马上露出笑模样,小心翼翼的用手指给大白猫梳理着肚子上的长毛。

        李老爷子回头看着小外甥女和神色惬意的大猫,忽然说:“让蓝蓝留在家里陪三娘些日子吧,不安她过得无趣。”

        李棠对此倒是无所谓,可没等她点头,三娘已经摇头拒绝了李老爷子的好意,像是害怕蓝蓝听到不高兴似的压低了声音说:“外祖父,我和娘亲从鸿德寺捡到一只小狗,我给它取名叫‘长命’,有长命陪着我就够了。鹦哥受伤了,外祖父身边只有蓝蓝了,我不能和外祖父抢。”

        李老爷子听得心头发酸,摩挲着三娘的发顶感叹,“家里孩子这么多,也就三娘知道我心里寂寞了。”

        “大姐姐也很关心外祖父的。”三娘小声替许久不见的李如说好话,“大姐姐听说外祖父喜欢吃猪肉脯,专门在厨房里跟着厨娘学过,后来听说吃太多肥甘厚味对身子不好才不再做了。”

        “你大姐现在也没空管我了,唉,不说这些。”李老爷子说着抬头看向李棠,叮嘱道,“借着三娘受伤,你就干脆别给你二姐开门了。我不愿意在家里歇着,就是因为她天天跑回来跟你娘,让你娘催我出去找关系化解赵家的事情——自古文武不相通,他们家闹出来的事情,人证物证俱在,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不搭理她就完了。这次的事情不是愿意不愿意,是咱们真的帮不上忙,欠债再多也没有把人逼死的道理。”

        李棠听得一头雾水,可还是顺着李老爷子的意思应了他的话。

        李老爷子在家里憋得狠了,到了小女儿家里没人能管他,干脆把三娘架到脖子上头,顶着外孙女打了一趟拳,累到浑身出汗才停手。虽然已经开春了,可北地的风还很凉,李棠催着李老爷子在侧屋泡了一回热水澡,把身上汗水都清洗干净后,已经到了晚上,直接把人留下吃饭,不让父亲空着肚子回家。

        家中平日都是女眷,刘兴志想喝酒也觉得没意思,岳丈来了正好能一起喝几杯。

        李老爷子在家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情况,听女婿调侃自己没酒喝,哈哈大笑,跟刘兴志端起大碗碰了一回,“对,不然才喝了几口小酒,躺床上就被嫌弃一身酒臭了。来,咱们爷俩今晚上多喝几杯,我明日再回去。”

        刘兴志听得不由自主笑起来,“岳父果然有经验,小婿比不得。”

        李老爷子摆摆手,十分坦然的说:“再温柔的女人当着孩子面也是不准男让人喝多的,不然你就能眼睁睁看着她变成河东狮了。我这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以后阿棠也得这个样子。”

        刘兴志颇为得意的瞥了岳父一眼,慢慢饮下杯中酒,“阿棠可从来不冲我发火,当然,我也没喝醉过。”

        李老爷子想说女婿吹牛,可来来回回回忆竟真没发觉刘兴志有喝醉的时候,只好讪笑几声,略过此事不谈,爷俩说说笑笑不知道怎么就把事情扯到了赵家的案子上。李学抿了口酒,摇头叹道:“我和你岳母是说不到一起去的。她一直跟我嚷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虽然我是个不识字的莽夫,可这道理我清楚,但她却不知道寻常人家没了顶梁柱,那和天塌下来差不多了。二女婿平日今儿买幅字画,明儿入块好墨,后个儿又去自己制什么有花瓣、茶叶的纸张,家里根本不缺那么几个钱,便宽限了那户人家几年慢慢偿又如何?偏偏和钱庄一起,逼得孤儿寡母的人家拿自尽吓唬他们。那是人命啊!怎么就比不上几个死前了!再不济,哪怕捆了人送去牙行好歹也给人留条活路。唉,真是造孽。”

        刘兴志跟着钟县令经手此案,知道的比李老爷子还要多,眼看岳父气急,也没瞒着他,直接说,“这几天断断续续还有三户这些年被利钱逼得家破人亡的人家找到县衙去,各个手里头都拿着陈年契约,我冷眼看着似乎不光是逼死多少人的事情,背地里似乎还有强夺田产的恶事。”

        李老爷子一个武夫出身,向来和二女婿的之乎者也说不到一出去,再加上总被二女儿要养老钱心里烦躁,对他们一家子不怎么待见,听到刘兴志的话,不由得起了好奇心,连连追问,“还敢干强抢人家田地的事情?庄户人家一年到头可就靠着几亩薄田吃饭呢,他们强抢了不算,还敢留字据,可真是不要脸!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刘兴志笑得满含深意,可他这些年混在县衙里头跟三教九流的人都打过交道,并没有卖关子的恶习,听到岳父询问就赶紧把知道的细节解释给李老爷子听,“约莫七八天前,忽然有些穿着满身补丁旧衣的乡民在城里各处问路,巡城司的人看着不知道他们要告状还是寻仇,发现儿女之后赶紧给送到县衙后面查问去了。一问不要紧,第一户过来的人家从裤腰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还有破损的旧契约,说有人告诉他们钟县令是青天大老爷,能为百姓做主,他们的田地让人抢跑了。别人不给他们留活路,他们要来告官找晴天讨公道。”

        他夹一筷子烤兔肉送进口中嚼嚼咽下肚,继续说:“卫所是靠着军功加官进爵,县官想要升迁却是依靠考评的,这考评的内容不是看县令破了多少案子,而是越没有案子越好。因此,很多官员都害怕治下的百姓告状。钟县令说他这辈子不打算离开了新昌县了,所以反而和其他官员不一样,盼着能为民做主。巡城司的兄弟们都知道这个事情,一听乡民的话,赶紧通知了钟大人。钟大人细细查问过后,还特意派人查验了他们手中拿来的地契交易文书,按手印用的‘印泥’是血痕。钟大人立刻将来告官的人安置在卫所里头,派人看管着住下,同时命衙役下去乡里查验事情是否熟识,还让我调阅官府的田地文书,看看有没有过变更。没等结果出来,第二伙、第三伙、第四伙人接连找到县衙来请钟大人做主。”

        “出去差真假的衙役呢?你查到文书了吗?”李学睁大眼睛,紧盯着刘兴志追问。

        刘兴志沉着脸点头,“都有据可查,而且都是在赵瑛考出禀生的那一年发生的——为此,钟大人勃然大怒。”

        “后来呢?钟县令准备怎么办?”故事听到一半,无论李学还是三娘都有个姿势,把筷子放下了,眼睛紧紧盯着刘兴志,眼神中写满催促。

        刘兴志笑眯眯的仰头咽下一口酒,拍拍三娘头顶,笑着摇头:“后来我就不清楚了,钟大人派衙役去去乡下挨家挨户,按着县内秀才和举人中名次的时间查验,还有多少被坑害的,目前还没结束呢。我今天能这么早早就下衙回来,是拖了守边的宋将军的福气,他上门摆放钟大人,钟大人一口气把县衙和卫所的人全赶回家休息了。我看钟大人的脸色,似乎里面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情。不过既然大人不希望手底下人知道,我也不好强留下,索性早早回来,能多歇歇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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