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127章

燕云漠做了个梦，他梦见了卓见山死的那一天。

        说是梦，其实也不过是当年的回忆在眼前重映。卓见山背负着叛国的骂名，在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的唾骂声中，一头撞死在了他的面前。

        而他无动于衷。

        在他死后半月，玄镜才查清了当初他与他国密探的书信的全部内容，并非朝中重臣所弹劾的那般，有着蓄谋已久精心策划的卖国大计，他其实也是被那人蒙骗的受害者之一。

        他死前，被元衡看重，不惜为他破例连升三品官职，与他重臣之位，他性格刚直，又不懂拉帮结派，虚与委蛇，过刚易折，他不经意间已然树立了众多政敌，被左朝党羽视为攻击元衡最大的靶子。

        一旦抛出了一个看似完美无缺的证据，再将他曾与边缘人物相接触的往事稍加编排，再添油加醋的传入民间，便能成为朝中党同伐异的优秀利剑，最低的成本，铲除最有威胁的人。

        而此刻最看重民间反应需要稳定朝局的元衡，明知道是假的，却不得不被裹挟着一同演完这出手刃叛徒的好戏。

        那时的燕云漠还不懂得这些权力勾结，也没想过元衡的骑虎难下，他也在这场戏中，成为了一个刽子手。从此每天都有一把利剑，悬在他的头顶。

        半个月后，玄镜终于查出了此事的真正主谋，田冲，这个天下第一的杀手，还有着天下第一操控舆论的能力。

        梦里，燕云漠看到田冲突然出现，他仍是死前那副浑身是血的模样，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

        他的脊柱已支撑不住他沉重的头颅，他歪着脑袋，却勾起了唇角，“你杀了我又如何？天下又无数个我，还会是一样的结局，你根本什么也改变不了！”

        燕云漠猛然从梦中惊醒，他已满头是汗，他看着混黑一片的天花板，胸口剧烈的起伏，心跳地剧烈，胃里不停地抽痛，喉咙发紧，他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许久，他才终于有力气坐了起来，他推开窗，屋外的月光透过薄云，冷冷地洒在地上。

        不一样，这一世还是不同的。若说上一世叛国的罪名，唯有元衡下定决心才可破解，这一次，不过是贪腐之名，他完全可以做些什么。

        正如李归意所说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唯有活着，才能为自己申辩，才能有所改变。

        李归意没有睡好，她一晚上都在想要如何处理眼前的事情。

        但作为一个局外人，她甚至对这件事本身的一切内情一无所知。她不知道能不能相信官府，不知道他们手中有什么样的证据，自然也就不知道该如何破解。

        她没有谜面，却要得出谜底。

        正如燕云漠所言，她没有证据，就什么也做不了。

        就这样在窗前坐了许久，她忽然一拍脑门，想起了一件被她忽略已久的事情——哪怕无法证明卓见山没有受贿，但至少，她能证明何良的确舞弊了。

        若说卓见山会受贿帮助陆乘风，那定然是因为舞弊案的重审，若能证明舞弊案重审本就理所应当，至少能先将陆乘风其中一个冤屈洗刷，让他成为能受到考生学子等人士同情的一方。

        若对方想从舆论入手，那么他们也必须以舆论回击。

        她心中有了想法，连忙找到了陆征。

        陆征虽然还是个小孩子，但是已经经历了前几日的情况，此时反倒冷静了下来。他不哭不闹，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他看着李归意，一字一句的听着她的安排。

        “这样就能救爹爹吗？”他问这句话时，有些紧张，却仍旧握紧了拳，不想展露出一丝惶恐。

        李归意鼓励似的拍了拍眼前这个小大人的肩膀，笑道，“尝试不一定会成功，但若不尝试，就只能服从于现状。你来这里本不也是想要做出些改变吗？虽然还没有机会成为武状元，但有机会成为你爹爹的小英雄。”

        陆征的眼睛里又闪出了光亮，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抿着唇，飞一般的冲出了书翠斋。

        李归意又回到房间，摊开信纸，备好笔墨，笔杆抵着下巴，思考了片刻，便开始书写起来。

        沙漏簌簌的声响在房间中回荡，许久，她收了笔。又通读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表达上的问题，将信收进了信封。

        李归意从未这样认真地谢过一封书信，哪怕禅位的诏书都是她情急之下编纂而成，当中兴许还有诸多错字。

        她带着这封信又去了陈文丰的住处。

        他并没有在，李归意也并不意外，此刻他定然奔波在为卓见山正名的路上，她将这封信放在了他的行李中，然后挪动了行李的位置。

        她希望他能早一点看到这封信，最好是今天。

        燕云漠回到书翠斋时，天色已黑。

        大伙计正揣着手，在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见他回来，愁眉苦脸地上前问道，“你可知道掌柜的去哪儿了？”

        燕云漠摇了摇头，“怎么了？”

        大伙计一拍手道，“今个儿外府的客人来提货，她人一早却不见了，非得她本人的章才能让他们将货带走，这都等了一整天了！我都不好意思再给人家上茶了。”

        燕云漠爱莫能助的耸了耸肩，抬脚正欲进门，却见大伙计眉头疏解开来，忽然眼前一亮，嘴角上扬，转而又神情复杂，对着他身后的人道，“你可算回来了！不过，怎么这副打扮？”

        燕云漠本没打算回头看，但听他如此说，忍不住好奇地看去，却见眼前人一身束紧的黑衣，披着鲜少能在济安看到的斗篷，头顶帮着红色的发带，身背一件不大不小的包裹，看着他们的神情也同样震惊。

        那人开口问道，“你是这里的大伙计？如何认识我？”

        这句话成功将大伙计问懵了，他求助般的看向燕云漠，用口型问道，“我没认错的吧？她是掌柜的吗？”

        燕云漠看了眼眼前行为举止与李归意全然不同，却和此时的她共用着一张脸的女人，沉声道，“是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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