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桃夭（4）

自林疏寒受伤，谢皦知和谢华楠这对兄妹每日得了空便往桃庵堂跑，尤其是谢华楠，基本每日下了学，吃过饭便过来。林疏寒性子安静，谢华楠跳脱，两个人相处的倒是意外和谐。

        宫中一般大的女孩儿就他们两个，无论是皇帝、皇后还是德妃，都乐得见。这一来二去，林疏寒和谢华楠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尤其是林疏寒救了谢华楠一命，虽没人说，可谢华楠心中知道，如果不是林疏寒，那瓦片就要冲着她脑袋来的，故而这位骄傲的公主对林疏寒极好。

        谢华楠的母妃德妃娘娘每日来椒房宫向皇后请安的时候，必定会做各式点心，换着花样带给林疏寒，每日从皇后宫中离开前，必定会亲往桃庵堂看一眼林疏寒。这样一来，德妃成了林疏寒入宫一来除皇后关系最亲近的娘娘。

        小孩子痊愈力好，伤口长得快，林疏寒手上的伤小半个月便好的差不多，脚腕的扭伤没半个月也好的差不多。只是这肩膀上的伤伤到了骨头，拖了一个多月才不用吊着，但也日日喝着药，抬不起来。

        林疏寒受伤是为了就公主，本就有功，其父兄如今又为国征战，皇帝怎么说也要赏赐的，因而林疏寒也成了第一个六岁便有封地的郡主。莫说诸府郡主，便是诸位皇子公主也是没有的。而且皇帝赐的封地是江南富庶一带土地，每年的供养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朝臣对此没什么异议，毕竟这看着是赐给郡主，褒奖其救驾有功，但明眼人都知道，这真正赏赐的是远在边关的靖安侯，一来靖安侯戍边有功，二来人家放心把女儿交给你照顾结果却受了伤，无论皇帝和靖安侯私下关系多好，皇帝都要给一个说法的。

        林疏寒受伤当日，皇帝便将事情始末写了信，派人送往边关告知了林释。林释知道后，虽心疼女儿受伤，但也感念皇恩。一来，身为臣子救驾是理应之事，林释觉得林疏寒做的是对的，况且林家本就是侠士出身，即便抛开君臣的身份，救人也是应尽之义；二来，皇帝为此赏赐了林疏寒，他明白皇帝是为了安抚他，可受益的还是自己的女儿。

        有封地和没有封地区别还是很大的，没有封地，任你名头再亮，也不过是个尊号，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还是要看皇帝心思，场面上再得脸，终究也是要看人脸色的。可有了封地不一样，只要不谋逆，不作恶，未来只要在封地内，便是受到了真正的供养，还有免罪的特权，可以说受益无限。

        林释不求自己的女儿未来会不会嫁给一个高门显贵，只求自己的女儿未来舒心自在，有了封地，便有了保障，什么样的人家都是任自家女儿选的，以后得一个如意郎君，自己百年之后，女儿仍旧能幸福安康，受尽宠爱。

        林疏寒受伤的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皇后下令内府司重新检测宫中各墙瓦，下令这种事情不得再发生，内府司紧了皮子，知道这事儿马虎不得，上下忙了一个多月。

        当然，这事儿烦不到养伤的林疏寒面前。林疏寒受伤之后学业暂时停了，刚开始的时候痛的小脸惨白，谢华楠每次见她都愧疚不已。

        林疏寒看着谢华楠愧疚的样子也不好受，后来还是皇后支了招，让林疏寒对谢华楠说怕之后跟不上沈大儒的课，让谢华楠日日记好笔记，回来讲给自己听，这之后才有所好转。

        这事儿德妃知道后心里乐开了花儿，自家女儿虽是女儿家，不求未来与政途有什么出息，可好歹是皇家女儿，若诗书不通，也难免会嘲笑，可自家女儿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从来不肯好好读书。如今说是帮林疏寒，倒叫自家女儿好好读书了，林疏寒有什么不明白，谢华楠也不太明白的地方，谢华楠整理出来，第二日去问过夫子够给林疏寒解答。这一来二去，谢华楠的课业也是突飞猛进。

        一个月后，林疏寒再次回到尚书房，沈大儒发现，林疏寒脑子好使，又用功，虽一个月未来，可这一个月自己讲的从谢华楠那里听到，竟也不落多少。

        沈大儒有意测试林疏寒，有时一些比较艰难的问题也会对林疏寒提问，林疏寒虽不说次次都能答上，但是沈大儒稍一点拨，便也能懂，这样的学生沈大儒是喜欢的，却也可惜林疏寒是女儿身，以后不能从政。虽是这么说，可不知是不是沈大儒喜欢教书，对林疏寒的要求，竟与诸皇子是一样的。

        谢华楠不喜读书，身为公主，也不用多有才识，沈大儒对她的要求便是背下来，明白其中含义就行。诸皇子的要求仅仅如此肯定不行，不仅要解其意，更要能迁移到为人处世之上。当然，林疏寒刚刚启蒙，自然不可能马上就跟得上沈大儒的要求，但他也愿意多花些力气培育林疏寒。

        日子就在重复中到了八月份，八月中秋阖家团圆，今年皇帝体恤大臣，取消了中秋晚宴，让他们回家陪家人去。当然，中秋晚宴也不算全然取消，先帝子嗣不多，但也还是有两位王爷和两位公主留下的。

        中秋节，自然要在宫中设宴把两位王爷及其亲眷还有两位公主及其驸马叫进宫，团圆一番的，只是不大办，天黑就放人出宫了。

        大齐后宫位分是有严格定制的。皇后之下，有贵妃二，妃四，昭仪六，这是正经主理一宫事物的娘娘，要赐封号的。昭仪之下有贵人若干，才人若干以及良人若干，一般是以姓为号，身份不算尊贵。

        本朝天子励精图治，宫妃不多，贵妃没有，四妃倒是齐全，但昭仪没有，贵人、才人和良人加一块儿才不过十数人，比之前朝贵妃、四妃、昭仪齐全，贵人、才人和良人更是数不胜数的盛况，简直少的可怜。

        或许也是因为后宫宫人不多，所以皇帝子嗣不丰。皇帝和宫妃一块儿赏月，皇子公主们，除了三皇子太小，其余则是被皇帝派去宫外夜市游玩了。当然，林疏寒也跟着去了。

        夜市人多，每位皇子公主身边都跟着一个宫人和一个侍卫，装作是一家，保护皇子公主，也怕人流太多被冲散。

        林疏寒身边跟着梁秋和皇后拨过来的一个叫巴刚的侍从。这次还是自林疏寒入宫后第一次出来，去年中秋的时候，林疏寒还跟着林疏方一起来逛过的。

        想起这些，林疏寒心情肯定不是很好，可这夜市对第一次出宫的谢华楠和二皇子谢皦廉却是新奇万分，带着宫人玩疯了，一会儿在街边摊贩处买这买那，一会儿领着宫人们去看江湖艺人的杂耍。

        林疏寒和谢皦知安安静静的跟在他们后面，谢皦知感觉到林疏寒心情不是很好，路过一家卖花灯的，看着他家花灯好看，掏钱买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模样花灯。

        谢皦知把花灯递给林疏寒，说道：“疏寒妹妹，送你。”

        林疏寒接过来，道了谢，又沉默下去。

        谢皦知问：“疏寒妹妹不喜欢吗？”

        林疏寒摇摇头，说：“没有不喜欢。去年中秋，哥哥带我出来的，只是想哥哥了。”

        谢皦知有些头疼，侯爷和世子远在边关，一时回不来，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林疏寒，看着谢华楠对街上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欣喜的样子，就跑去街边买了一大堆小吃和好看的装饰，塞给林疏寒，哄她开心。

        看林疏寒拿不下，梁秋自觉的接了过去。林疏寒舒了一口气，拽住又要跑去乱买的谢皦知。

        “皦知哥哥，这些够了，已经吃不完了，我现在没有那么不开心了，皦知哥哥陪我逛一逛好不好。”

        谢皦知打量着林疏寒，见她眉间的惆怅确实少了些，停了下来，安安静静跟在林疏寒身边。

        过了好久，谢皦知说道：“疏寒妹妹，我听父父亲说，北边的消息很好，我想他们应该要回来了，所以不要那么难过好不好。”

        林疏寒点点头，勾起嘴唇，浅笑着说：“哥哥在信里说了，年底有很大希望能回来，只是今天出来还是有些想的。”

        谢皦知摸了摸林疏寒的头，从他认识林疏寒的那天起，就感觉林疏寒有着超出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成熟，很多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但是相处久了，就发现她有自己固执。

        刚入宫的时候受了伤，要喝苦药，明明不喜欢的很，每次吃药小脸都皱在一起，却也听话的喝了下去。等好一些，可以动了，便又开始扎马步，练功。有些时候，自己跟着师傅练武都想着偷懒，可林疏寒小小年纪，身边又没有要求一定要练武的人，也会固执的做着，很专注，很吸引人，跟在她身边，自己都不好意思偷懒。

        谢皦知突然灵感闪现，对林疏寒说道：“疏寒妹妹，一会儿要不要回侯府一趟？”

        林疏寒偏过头，问道：“回侯府？”又转头示意谢皦知看了看在前面玩的开心的谢华楠和谢皦廉：“华楠他们还想玩的，这不太好吧？”林疏寒虽这么问着，眼睛里却全是期待，脸上也起了些笑容。

        谢皦知摸摸林疏寒的发顶，说道：“没什么，他们年纪小，现在是看着新奇，等会儿就累了，街上人多，也没有休息的地方，不如去侯府歇歇脚。”

        林疏寒肉眼可见的笑开了，点头说道：“福伯应该会在侯府守着，可以回去的。”

        谢皦知看着满面笑容的林疏寒，跟着也很开心。林疏寒也有了逛街的心思，偶尔看见好玩的，也会拉着谢皦知过去。

        街边有卖面具的，上边挂着一只小猫面具，谢皦知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林疏寒，跑去买来，给林疏寒带上：“很适合疏寒妹妹的。”

        林疏寒看着小猫形象也很喜欢，又听谢皦知这么说，脸上笑意越来越大。

        几个人年纪小，没多一会儿，就累的被身边的宫人抱起来了。回来的谢华楠一听要去林疏寒的家里歇脚，又起了兴致叫好。

        靖安侯府外表威严，里面却十分简洁，比一般大臣家里看着都简陋些，过了正堂，后面有一个大大的校场，是林释和林疏方练武的地方。再往后是内院，看不清里面的布置，却能看见爬出来的树木，想来别有天地。

        靖安侯府虽主人都不在，但下人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每日扫撒。今日中秋，管家福伯给下人们都放了假，只有自己在这里守着。见林疏寒带着太子，皇子和公主过来，虽然心中惊讶，可作为大户管家也没表露出来。

        现在福伯带着林疏寒一行，往内院去。林疏寒是女儿家，她的闺房不好带人过去，便将一行人带去了林疏方的院子。

        林疏方院子里种了紫藤，紫藤下面有桌椅，在这里赏月最好了，紫藤长势很好，爬满出了院墙，还没进来，先看见了紫藤。

        府中无人，自然也没人开火，还好谢皦知为了哄林疏寒开心，买了不少吃的，谢华楠和谢皦廉玩了一圈，吃了不少，此刻有些撑，倒也不必准备什么。至于茶水，那还是有的。

        谢华楠来了侯府后，看什么都新奇，此刻坐下来，拉着林疏寒问道：“这院子好好看，是你的吗？”

        林疏寒回道：“是哥哥的，哥哥院子里这个紫藤架很适合晚上来。我院子是哪个有小楼的。”说着，林疏寒指了指那个肉眼可见的二层小楼。

        谢华楠点点头，又问道：“前面那个大大的空地是做什么，感觉好大的样子，可是什么也没有。”

        “那是爹爹和哥哥练武的校场，偶尔一些叔伯也会过来和爹爹、哥哥切磋，那里原先是有武器的，应该是爹爹和哥哥都不在，福伯给收起来了。”

        谢华楠点点头，她还是第一次出宫，实在是觉得新奇。这边两个小女孩儿聊着，那边谢皦知看着，谢皦廉此刻有些困顿，听着蝉鸣就睡着了。

        福伯送茶来的时候见到，又拿出薄毯递给了宫人，怕几个孩子冻着。

        谢华楠和林疏寒聊了好一会儿，林疏寒突然想到什么，叫谢华楠，谢皦知等她一下，林疏寒跑出了林疏方的院子，没一会儿又抱着一个黑箱子哒哒跑了回来。

        林疏寒把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箱子，里面装得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很多，装了一箱子。

        “每次爹爹和哥哥出去以后，都会带一些稀奇的东西给我，一直都想送你们些礼物，有不知道送什么好，正好这次来，华楠和皦知哥哥过来挑吧，这箱子里的是我最喜欢的。”

        谢皦知拉住一脸兴致勃勃的谢华楠，说道：“这是侯爷和世子送给你的，我们怎么好拿。”

        林疏寒摇摇头，说道：“没事的，爹爹和哥哥不会介意，而且我还有很多的。”

        看林疏寒坚持，谢皦知不再说什么，放开谢华楠任她去挑，自己则是没动。最后，谢华楠挑了一颗红色宝石做成的兔子模样发饰，林疏寒给谢皦知挑了一串黑曜石手持，给谢皦廉和谢皦安各挑了一块儿玉佩出来。

        林疏寒送回箱子，把今天谢皦知送她的小猫灯和小猫面具好好的收在了自己的箱子里。天色也晚了，宫人便带着皇子公主和郡主们回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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