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
不知是不是换了心境，这回来金陵的感受完全变了。
赶路时连日的阴雨，在金陵这两日已经消散，春日的太阳也逐渐变得温暖起来，很是适合去踏春。
“你若是不想来，不来便是。在这边摆脸子给谁看，这里可不是你楚国公府。”
楚鹭握着女儿谭细柔的手坐在软塌上，瞥了眼坐在一旁从进门就没有说过话的楚云目，又转回头将视线落在谭细柔发髻上的那支金蝶花簪的花尾处，两颗硕大的上等珍珠。
看来这王府还是有点家底的，也不枉她花费心思将人嫁了过来。
被突然点名的楚云目回过神思来，看了眼坐在榻上的母女俩，与谭细柔的视线对上，恰巧看到了她眼中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轻蔑。
“我若不来今日丢的可是表妹的脸，我倒是不太在意，只怕姨母到时候要将气撒在我身上。”楚云目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缓缓站起身来，示意跟在身旁的柳依将礼品盒抱到跟前来，在谭细柔的跟前打开了第一个盒子。
是一套上好的饰品，一条全珠绣折纸花卉纹眉勒，一支梅花珍珠流苏步摇，一支桃心珍珠簪，两对珍珠钗，一对螺旋点缀珍珠耳环。
“车马劳顿，路途遥远，你生子祖母也不能来看望你，望你体谅。”楚云目侧着身，将另外一个礼盒打开：“这是祖母的原话。”
一对足金的手镯，上雕刻着祥云瑞兽；一面长寿金锁上写着“平平安安”，简单的四个字，但足以表达送人者的心意。
“这是送谦哥儿的，祖母期盼他一生平安欢乐。”
谭细柔起了身，侧着身子向楚云目福了福。
她因着刚生子不久，身材尚未恢复，但她胖得十分匀称，不同于一般的妇人，她只是略丰盈了不少，添了些往日没有风情：“替我多谢外祖母。”
说罢，吩咐一旁的侍女将礼物先拿了下去。
楚云目看了她一眼，现下两人近了些。她嗅到谭细柔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奶腥味，许是刚产子不久的缘故。
这味道楚云目倒是能接受，甚至还觉得有些好闻，不由得多闻了两下。
谭细柔是个敏感的人，楚云目的举动虽然十分的细微，她还是察觉到了。
她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带一丝尴尬，道：“阿姐，我身上可是有什么味道？”
生子之后她也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变了，每次王霖进她房间的时候都会微微蹙着眉头适应好一会儿。王霖虽未说什么，但到底让她留了心。
此刻楚云目的举止，让她唯恐自己身上的奶腥味变浓郁，等会儿她出去接待今日来参加谦哥儿百日宴的客人，怕是会惹人嫌弃，还丢了自己的脸面。
“这很正常，刚生产不久的妇人身上都会有一股奶腥味，我倒也觉得没什么。不过，柔儿，你还是换身衣裳，再擦些香粉吧。”
楚云目还没说话，楚鹭上前一步，在谭细柔身上嗅了嗅，拧着眉头，用帕子遮住鼻子，毫不顾忌谭细柔此刻的脸上已经有几分的挂不住了。
“我们这些生过孩子的妇人倒觉得没什么，就怕那些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等会儿闻到了会不舒服。”
谭细柔此刻脸上的笑容已然全部垮掉，在场的人里楚云目就是那未出阁的。她今日本就想在楚云目跟前出尽风头，岂会想在这种事上败下阵来。
“不用。”楚云目拉住谭细柔转身离去的身影，见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的怒意，知晓她是误会了。
但楚云目也未做解释，只道：“我的礼物，你也一并拿下去吧。”
雪霏捧着两个礼盒走上前来，不等她打开，楚鹭直径将两个盒子打开。
里面皆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玉。
楚鹭脸上的神情可见的变化，带着毫不遮掩的讥笑：“这你也拿得出手送给你妹妹和外甥？”
楚云目送的两块玉都足有一个玉观音的大小，可做成几枚玉佩，也可做成手镯，或是其他的首饰，全然看各人的喜好。
她并没有觉得有不妥之处，她对谭细柔又不了解，送些其他的更麻烦。
“这玉虽不大，但也足足花了我上千两。我倒是不知姨母所谓何意？”
若是从前听到楚鹭的话，楚云目会真觉得自己这礼物拿不出手，现下她不会了。
“单就你左手上的那一只镯子怕就不只一千两。”楚鹭眼尖的抓住楚云目的手，将她的手镯露了出来。
一只上等的和田玉手镯，金线绕圈，斑斑花纹栩栩如生的雕刻在玉镯上，楚云目的手本就白皙修长，在玉的承托下，更显得玉指如葱。
听到这话，楚云目心下就笑了，不过是冷笑。
还真是一样的。
上辈子也是如此，楚鹭对她说的话几乎都没有变，一样嫌弃她送的玉，一样惦记着她手腕上的玉镯。
她当年也是真傻，当真因着楚鹭的话，将这玉镯送给了谭细柔。
“自然不一样，这是祖母送我的及笄礼，与我送表妹的礼又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再者，我送给表妹的玉虽比不得我手腕上的玉，但也是我诚心诚意买来送给表妹和谦哥儿的。姨母这话，倒是让人觉得是我轻待了表妹似的。”
如此一来，楚鹭应该是不会再开口了。
可惜，楚云目低估了楚鹭的脸皮。
“既然是你祖母送的，你送给你亲妹妹又如何？”楚鹭满不在意。
亲妹妹？
确实是亲妹妹。可惜的是，她现在姓楚，是楚国公府的姑娘，与她谭细柔不过是表姐妹。
“阿娘，你说什么呢？”谭细柔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她也确实想要楚云目手上的那一只手镯，但她也不能强拿强取不是。
她现下可是王家妇，哪能这般小家子气。再说，一个兴盛的王家，怎么可能比不过一个败落的国公府。
“这是外祖母送给阿姐的，自然意义非凡。阿姐送的玉我也很喜欢，阿娘莫要再说这种话了。”谭细柔握着楚鹭的手，摇了摇，撒娇道。
楚云目没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这母女俩在自己跟前做戏。
“也是，你如今嫁入了王家，还为王家诞下了嫡子，不过是一只上千两的手镯，还怕没有不成？”
楚鹭是想要炫耀一番的，奈何炫耀的对象不捧场。人已经坐回了位置上，静静地喝着茶，对她这边的动静毫不理会。
没了趣味，楚鹭朝着楚云目那边阴阳怪气的瞥了一眼，与谭细柔一道出了门。
“谭夫人的话说得好没道理，主人家都没发话，她倒是先开了口。”柳依早就忍不住了，等人一走，直接没好气道，也不管小厅里还有王家的奴仆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送给她的礼物，竟然还惦记上姑娘手上的玉镯。哪里来的老脸？”
“这话咱们回去再说，我们代表的是楚国公府，不能失了礼数。”楚云目并不在意得罪了楚鹭，只是不想与王家的关系闹得尴尬罢了！
柳依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她不要脸，我们倒还要给她礼了！”
楚鹭向来都是这般的人，眼中只有自己，旁的人都该以她为中心，顺从着她才是最好的。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浅绿侍女装的小姑娘走了进来，朝着楚云目行了礼，恭恭敬敬道：“楚姑娘，谭娘子和谭夫人抱着谦哥儿先去了偏厅，她们让奴婢来请姑娘您。”
这意思哪还能不明白，楚云目简直要被气笑了！
“姑娘，要不咱们走吧？”柳依直接开口道。
她家姑娘何时在旁人家中受过这种待遇。
楚云目漠然处之，她就该想到这一对母女俩的作风的。
“姑娘”柳依不满的唤道。
“无妨”
楚云目起了身，由小姑娘带路，随之往偏厅而去。
柳依不满的又低估了两声，但很快调整了心态，拿出楚国公府的礼仪，不紧不慢地跟随在自家姑娘身后。
“多注意些姑娘。”一旁的雪霏突然开口，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柳依朝她认真的点了点头，雪霏就知道她没有懂她的意思。
从在并州时，姑娘不慎跌落山坡被救回来后，她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原本对于前往金陵的期待，在她伤好之后变得十分的抗拒。
还是在老夫人的说服下，姑娘这才同意前来金陵。可越靠近金陵，姑娘脸上的神情就越凝重，甚至有时候一天都不会说一句话，更不用说跟她们说说玩笑话了。
她不知姑娘发生了什么，但没有什么比姑娘安全，开心来得重要。
所以刚才柳依那冒冒失失的话，她并没有阻拦。
今日的百日宴，王府宴请的是些近亲，以及往日与王家交好的门户。
王家三代重臣，到了而今的王霖一辈自然也十分受到关注。王霖第一个孩子出生，凭借王家在金陵的地位，愿意前来参加百日宴，拉一拉关系的自然数不胜数。
而这些能被邀请前来的，很是愿意在这时卖王家一个面子。当然能被邀请的，在金陵的地位自然也不低。
就如现下站在王夫人，谭细柔身边，位居首位的女眷正是当朝左相的夫人戴夫人，夏颖。
这位戴夫人无论是自身，还是夫家都是让人十分羡慕的存在。她曾是北宁第一位女榜眼，官至大理寺少卿。至于为何会辞官，外人便不太清楚了。
楚云目进了偏厅，选择在一旁观察着在场的夫人和姑娘，并不打算上前去凑热闹。
前世，她随楚鹭和谭细柔，抱着谦哥儿一道出现在偏厅，当时引起了不少的关注，最后还险些闹得不可收场，王夫人是丢了脸面的。这次，她还是少给自己添麻烦比较好。
“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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