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生辰贺礼

大堂内一夕安静，细碎声随之响起，众人纷纷交耳，神色难断。

        夏侯瑄于世人眼中，虽非君子，亦绝非小人，出身武林名门，何至于耍尽阴狠，树武林公敌？

        然而，世人眼中的小人，未必全是小人，世人眼中的君子，又有几个是真君子？

        夏侯瑄阴沉着脸，双手覆摊在桌面上，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与厉江流冷眼对视。

        韩怀英神色微变，“是……瑄儿？这不可能，瑄儿不可能会这么做！”

        厉江流嘴角一勾，一边摇着纸扇送来清风徐徐，鬓发如云翻飞，一边闲步走到夏侯瑄的面前，笑道：“夏侯公子，久闻阁下的天剑剑法已臻巅峰，天剑八绝之‘回魂’更是未逢敌手，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得以领教一番？”

        夏侯瑄懒懒抬眼，冷冷道：“你想找死？”

        “找死？”厉江流仰面笑了笑，“这找死这滋味我是许久不识，若夏侯公子能让我得以见识，倒无不可。只是可惜啊可惜，落花江水随风去，今日怕是没这个机会。”

        闻言，夏侯瑄发出嗤笑，目露不屑，一字字慢慢吐出：“你怕死。”

        “死的确可怕，死了就意味着再也喝不到天下美酒，欣赏不了江川名流，这样不好，不好。”厉江流含笑摇首，临风闲淡而立，衣鬓如袂滚滚，一副磊磊风华，“我厉江流草莽一人，可挨饿，但不可无酒；可不解春花秋月，但不可不爱无边之涯。”

        乍闻厉江流之言，无尘手指一动，缓缓睁开双眼，魄色星目淡淡望向厉江流，看出些许挑衅，不悦地眯起眼睛，随后又舒眉闭目，负手静立，笑容不减，依旧款款如日，藏着海阔天空，仿佛天下逍遥，心无牵挂。

        对于无尘的风轻云淡，厉江流冷哼一声，转而面向夏侯瑄，不似先前来得趣味，淡淡道：“今日与你讨教之人非我，是你的大幸，亦是你的不幸。”

        话没说完，便见一个黑色身影疾风掠过半空，鬼魅般出现在夏侯瑄的身旁，掌风如刀霍霍挥来。

        夏侯瑄一怔，不料当真有人无惧天剑神威，大肆出手挑战，慌忙间朝后空翻去，随手拔出腰间玄色长剑挡住薛天命直逼而来的攻击。

        薛天命以手为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招一式透着诡谲。

        夏侯瑄一脸惊慌，不由输了气势，落了下风，只得疲于迎战，见招拆招。

        纵然夏侯瑄挥出的天剑招式看似波涛汹涌，大有席天卷地之态，却仅似巨雷小雨，不禁狂风推敲。

        有人不解道：“这天剑威力，不该只是这般程度啊，怎么会？”

        厉江流举扇覆面，笑得些许神秘。

        只见大堂之上，两道身影缠斗得厉害，几个回合下来，夏侯瑄便被薛天命逼得无路可退，不得已出了几下真招，剑锋一改，变得狠厉毒辣起来。

        些许人看出了蹊跷，当下呼道：“这不是天山剑法！”

        更有眼利者道：“此乃天鹰教的长虹剑法！”

        乍闻天鹰教之名，众人脸色一变，眼中透出赍恨。而赍恨之怒，韩怀英为最。

        江湖风云，十年百态。

        十年前，天鹰教在江湖上横行霸道，行迹残虐，灭了不少武林门派，亦杀了不少武林正义之士，江湖中人称之为邪教，其势头猖獗，一时无二。

        当年，韩怀英刚刚接任青云山庄庄主之位，豪情壮志，心火极盛，为灭武林败类，亦为名扬青云山庄，便广发英雄帖成立“除魔会”，振臂登高一呼，当下群雄云集响应，三十八门、七十二派在青云山庄的带领下，一夜攻破天鹰教总坛。其后，天鹰教余孽退出中原武林，再难兴风作浪，韩怀英亦是经此一役，仁义侠名享誉天下。

        然而，喜为此事，恨亦为此事。

        这件事虽成就了韩怀英扬名天下之志，却也成了韩怀英一生最大的追痛。

        就在韩怀英大败天鹰教沉浸在喜悦之时，却遭到了天鹰教余孽的疯狂报复，趁他不甚之际，掳走他的妻儿。

        为救妻儿，韩怀英一人独闯贼窝，但当他抵达之时，妻子早已不堪凌辱，咬舌自尽而死，而他自己亦是中了贼人埋伏，性命危在旦夕。就在垂危之际，韩怀英被打经此处的君莫笑所救，从此欠了他一世的恩情。

        韩怀英最后虽是救回了女儿，却永远地失去了爱妻，心中唯有长恨，不绝于长天。

        恨，岂能不能？月尚有圆时，人却再无团圆之日。

        故而这十年来，韩怀英多番远赴关外，正是为寻天鹰教教主连德的踪迹，报不共戴天之仇，但多年来终无所获。不料今日，天鹰教却事先找上门来，意欲血染青云山庄，血洗中原武林。

        只是众人心中皆是不解，夏侯瑄身为堂堂天剑门少主，为何会成了人人不耻的邪教之徒？

        厉江流望着众人的诧异神色，嘴角笑容深勾如月，又见薛天命一招招打在夏侯瑄的身上，招招毙命，摇头叹了口气，不由淡淡地开了口，提醒道：“天命，悠着点，就是你再生气，他的小命还是得留着，门主怪罪下来，谁也承受不起，还是先撕了他那张皮囊罢，省得你看了窝火。”

        薛天命冷哼一声，一把扣住夏侯瑄的咽喉提向高空，举手抓住夏侯瑄的脸用力一拉，扯下一张人皮面具。

        哗啦一声脆响之后，夏侯瑄那张明媚的面孔瞬间变成一张极为丑陋的脸。

        乍见那张脸，众人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

        大堂中人，谁人不是刀口上打滚过活的人，早就练了一身铁胆，竟是被那张脸吓得噤了声。

        那究竟是一张如何丑陋的脸？刀疤满面，还是满目疮痍？

        不，那张脸甚至不能称作为一张脸。

        正常人的脸，五官具备，而那张脸却连轮廓也没有，撕了面皮，仅剩精肉，脸骨磨得平平，割去鼻子，剜去嘴唇，只有一双眼睛尚且健全，挂在脸上极其突兀，模样显得更为骇人。

        韩梦凌当下便刷白了脸，惨叫了一声躲进无尘背后，拎起衣袖遮住眼睛，不敢再看

        韩怀英整了整神色，道：“此人并非瑄儿，而是天鹰教教主连德之子，号称千面郎君的连钱枫！”

        厉江流点点头，赞许道：“韩庄主果然好眼力，若非千面郎君，何人能为易容之术，做到这般自残面容？”

        薛天命随手一甩，将这个假冒夏侯瑄的连钱枫抛到半空中。

        厉江流“哗啦”展开纸扇，袖袍翩跹飞扬，便有数以千计的银针飞出，将连钱枫生生钉在赤色木桩上。

        韩怀英仰面重重叹息，拱手道：“多谢两位此番出手相助，免去了武林一场浩劫。”

        满屋子的人随之抱拳：“多谢！”

        厉江流淡淡笑道：“各位英雄客气了。”

        “连钱枫的易容术果真是出神入化，就连韩某自小看着瑄儿长大的，竟然也辨认不出。”韩怀英几下沉吟，随后面向厉江流，探寻道：“厉少侠又是如何认出他来？”

        厉江流道：“其实看出连钱枫真实身份的并是我，而是我玄天门门主。”

        “哦——”韩怀英头一抬，面露讶异，“刑门主又是如何看出的？”

        厉江流道：“韩庄主所有不知，凡是被门主见过一面的人，门主都会记住他的样貌、身型、声音、轮廓，无论那人如何乔装打扮，都逃不过门主的眼睛。不日前，门主无意中见到这个夏侯瑄，便认出他并非夏侯瑄本人，能易容得如此天衣无缝，不难推敲出此人的真正身份，门主又见他朝太平镇方向赶去，行踪鬼祟，细查之下，得知他欲要携致命细蛇进青云山庄，图谋不轨。”

        侧身对韩梦凌道：“门主当下怒道，此人胆敢蓄意破坏韩大小姐的寿宴，其罪当诛。”

        得知心上人对她如此上心，韩梦凌当下一脸羞涩欣喜，俯首不住地扯着肩头发辫，嘴角洋溢着甜蜜笑意。

        韩怀英见女儿神色，不由皱起眉头，老脸深思。

        厉江流继而道：“奈何门主有要事在身，遂命我与天命二人阻止连钱枫恶行，得保青云山庄上下平安，以作为赠与韩大小姐十八岁生辰的第一份贺礼。”

        说罢，厉江流朝着韩梦凌恭敬作揖。

        乍闻刑天没有来，韩梦凌的眸中不由覆上失望，对着厉江流的拱手仅是恹恹点头，黯然俯首，心头几分苦涩。

        厉江流睨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第一份贺礼已然送上，无奈扫了寿宴的雅兴，门主特命在下送上第二份贺礼，为在座各位助兴，也为韩大小姐增上几分欢颜。”

        话一说完，厉江流举手击掌两下。

        空中传来几道风声，一直闭目养神的无尘猛然睁开双眼，情不自禁地朝前走了一步，只手捂着发痛的胸口，笑容再难轻扬，落下几多相思，几多哀愁。

        她……是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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