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吕屋村旧案
1
警车离开城区半个多小时后，导航里显示距离吕屋村还有十几公里的路程，每到一个岔路口，秦峰就会提醒胖子该往哪个方向走。后座的林源正闭目养神，偶尔会掏出笔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四年前，吕凡音被发现死于家中，警方调查得出的结论是自杀，但死者母亲似乎不相信她会自杀，执意要警方以凶杀案调查，因此才会有记录保存。秦峰大概能猜到，林源重新调查这个案件就是想试着找到齐陌妻子被杀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也许就是齐陌复仇最直接的动机。秦峰觉得虽然案件确实有一些疑点，但却不足以改变之前的结论。
在一段村道的尽头，车子在一间平房前停了下来。听到狗吠声，一个老妇人从房子里面走出来观望。
“那位就是吕凡音的母亲陈意如。”马飞下车后提醒林源，“她现在应该是独自一人生活。”
林源点点头，在门前平地上转了转。这间房子坐落在山脚，视野也不开阔，几百米处散落着几间屋子。秦峰在胖子耳边交代了几句，他便拿好记录本和笔，向那几间屋子走去。
知道秦峰他们为吕凡音的事而来的时候，陈老太显得有点惊慌失措。她端着水壶的手微微颤抖着，另一只手抹着眼角的泪水。秦峰感到有点愧疚，因他们的到来，触动了一个孤寡老人的心穴。
林源把老人家扶到椅子上做好，安慰了她几句，然后接过水壶给秦峰他们倒好水。
“很抱歉来打扰你，因为工作的需要，关于你女儿遭遇的不幸，我们可以再跟你了解一些情况吗？”等老太太情绪缓和一些后，林源轻声问道。
“没有关系，我会配合的，不过有些太细的事可能不记得了。”她的声音还略带着一丝哽咽。
“关于你女儿的离世，你有其它的想法吗？”林源翻开记录本，看了看提前准备好的问题。
“警察的判断都有依据，不过，可能是我内心无法接受女儿的离开吧，我始终不愿意相信她会自己结束生命，虽然从那个事之后，她的心理上出现了一些问题。”她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低声哭泣道。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林源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自从齐陌入狱后，吕女士就一直跟你在这生活吗？”
“对，”陈老太抬起头，“她回来修养的两年时间里，一直都是我在照料她。”
“余贺也经常会过来这边是吗？”
“嗯，他是我女婿的朋友，是个很好心的人，平时我女儿小音情况比较严重的时候，是他去买药或载着去医院的。”
“能告诉我们那天事情发生的经过吗？”
“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发现小音把自己的房门反锁了，那时我就感觉不对劲了。”陈老太闭上眼睛，开始努力回想，“我在门外喊了她好一阵，里面还是没有回应，于是我慌忙去附近叫人帮忙，把门撞开了。”
“然后就发现床上服药自杀的吕凡音是吧？”林源向她陈述报告里的内容。
“是这样，当年我也和负责调查的警官说过了。”陈老太啜泣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怪我没注意到，小音她应该早就有自杀的念头。”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呢？”林源把头凑近一些，轻声问道。
“她房间的门原本是反锁不了的，余贺用锁把里面锁门的把手锁住了。可是前一天，她应该是取下余贺带的那个钥匙，服药之后就反锁了自己的房门。”老太太开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些是警察调查做出的判断，”秦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从被撞损的程度可以确定，在发现吕女士前，门是被铁栓子扣住反锁的。而且房间内的窗户也是完好的，里面也没有其它可以让人进出的途径。”
“他们当时的判断很合理，门被反锁，死因是服药过量，房间整齐自然，而且身体也没有与其他人有过争斗的痕迹。”林源回答道。
“如果是晚上自杀，反锁房门会不会显得多此一举？”秦峰突然觉得这个案件变得微妙起来。
“你晚上一般会进去房间看她吗？”林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过头问陈老太。
“不会，除非她房间有动静，但那天我没听到。”她不断地摇头。
“她服用的药物是隆牌的抗抑郁药，胶囊型的，一天只能服用一粒，一旦服用过量就会有危险。吕凡音的尸检报告显示，她服用了大概五粒的量，足以致命。”
“是我太大意了，根本没想过她会做这样的傻事。”陈老太又自责起来，“那天我只拿了一粒给她吃下了，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可能是她自己偷偷藏起了一两粒，当晚又服下了。”
“我记得那天给她拿的药是最后一粒，怎么会回这样呢？”老太太不解地叹了一口气，“余贺把药送来的时候我都数好了，每天一粒刚好就到那天吃完的啊…”
“哦？一瓶药有几粒？”林源把头转向秦峰。
“31粒。”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31粒，对吗？”林源俯下身，向陈老太重复道。
“没错。”
“她每天都有吃一粒是吗？”
老太太点了点头。
“我们可以去看看她的房间吗？”林源站起身。
“转角那间就是小音的房间，我每天只是打扫一下，没有再去翻腾过。”她坐在椅子上没有起来的意思，只是伸手指了指房间的方向。
房间的陈设与报告里提到的基本一致，曾经被撞开的铁门有重新安装上去的痕迹，仅有的一扇窗户紧紧关着。床的侧边挨着窗户，另一侧有张小桌子，床对面是一个衣柜。林源用力推了推窗户的铁架网，扫视了房间一圈，然后回到门口。他盯着内外的门把手观察了好一会后，找来一根细绳，在门内侧铁架孔打了一个活解，然后把绳子绕过反锁门时用的门栓把手。林源把打活结预留了一段的绳头和绕过把手的拿在手上走到门外，只留秦峰在里面。
随着门被关上，绳子的两头都夹在门缝中，林源轻轻拉动绳子的一头，门内传来门栓移动的声音。确认门被反锁后，林源拉动绑活结预留的绳子另一头，直到整根细绳回到他手中。
“如果吕是死于谋杀，那密室的障眼法就破解了。”秦峰把反锁的房门打开。
“我们离另一种可能性似乎更近了。”林源露出一丝振奋的神色。
“吕虽然有抑郁症状，但应该还是有正常的分辨能力的，凶手用什么方式让她服用过量的药物呢？”
“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林源重新回到厅里，拿出笔和记录本，继续询问着老太太一些细节的问题。半个小时后，他才起身和她道别。
林源在房子周围转了好一会，然后回到门口，点起了烟。
“关于这个案件，有些情况还是需要你重新回去核实一下。”抽完手里的烟后，他转头对秦峰说道。
秦峰点了点头，并不感觉意外。
胖子是一路小跑回来的，胸前的警服沾满汗水。他喘着粗气，接过秦峰给的矿泉水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
“上车聊吧，打开空调比较凉快。”等胖子缓过气来，秦峰把车钥匙扔给他，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在路上他们没有过多得谈论案情。这几天秦峰休息得不是很好，只能靠水瓶里的速溶咖啡缓解一下疲劳。他静静地看着窗外，回城的路顺着村道、县道和省道不断切换，慢慢变得宽畅，视野也开阔了起来。
这正是秦峰喜欢的感觉。
2
晚饭过后，秦峰和胖子一起来到醉意酒屋。这个时间是店里最热闹的时侯，两个服务员正忙着招待客人，柜台处站着一个人和他们招手。令秦峰感到意外的是，这个人居然是林源。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秦峰充满歉意地打了个招呼。
“我在里面坐太久了，顺便出来活动一下。”林源扭了扭腰身，“你们先进去吧，我安排好就来。”
大概过了十分钟，林源端着一个托盘和走进他的办公室，托盘上面放着三杯饮料。
“懒得给你们泡茶了，喝这个将就一下吧。”他把饮料在到秦峰和胖子面前。
“直接说正事吧。”秦峰建议道。
“据吕凡音的心理医生反映，以她的情况，有自杀倾向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当时的调查报告表明密室是能证明吕自杀最强有力的依据，今天的发现告诉我们，密室是可以不存在的，也就是说吕被谋杀的可能性提高了。”林源说道。
“如果是下药谋杀，那比较容易接近她的人作案嫌疑是最大的。”
“没错，除了她的母亲，唯一的嫌疑人只可能是常来她家的余贺。”
“我问过在她家附近居住的村民，他们都能证实吕凡音修养那段时间，除了余贺，没有看过其他人来去过她们家。”胖子补充道。
“如果是余贺害死了吕，那他所用的手法只能是在药上做手脚。”秦峰肯定地说道。
“与安眠药一样，隆牌抗抑郁药一旦服用过量就会有生命危险，国家对这类药物把控相当严格。就算余贺能购买到，那也一定会留下痕迹。”胖子有些质疑，“根据当时的调查，余贺只是替吕去取过这个药，没有私自购买过。而且，这种药物只有一家企业生产，警方当时还查证了它近一年生产的药物去向，都没有问题。”
“改变吕的药量倒不是什么难事。如果事先把三个胶囊的粉末取出塞进第四个胶囊里，那第四个胶囊里就有四倍的药量了。有些胶囊为防止里面的粉末膨胀，会预留足够的空间，隆牌抗抑郁药碰巧就是这种，这样余贺如果要杀吕凡音就完全可以做到了。他可以找个机会做好五倍药量的胶囊收起来，那三个空的胶囊用无关紧要的东西填充进去，这样看起来药的数量就没有改变了。”林源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他如何确保最后一粒就是超药量的那一粒呢？”秦峰疑惑道。
“它的瓶身构造很特别，有点类似现在流行的罐装口香糖的塑料罐子。”林源给秦峰展示了手机里搜索的药瓶图片，“取药的时候使用手把瓶身上下拉伸一下，一粒药就出来了。只要把致命的这一粒药用胶稍微固定在瓶底，就能确保被最后取出来。案发那天夜里或凌晨，他可能悄悄潜入吕的家里，确认她服下最后那粒药死亡后布置好密室，然后离开了就可以了。”
“你想要的调查事已有结果了，”胖子拿出一份报告，“当年吕凡音服完最后一粒药的空瓶子局里有保存，鉴定科的工作人员在瓶子内部检测出非药物成份，它的用途应该就是用来固定胶囊的。但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余贺有罪，因为这个手法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到，虽然他的嫌疑比较大。”
“陈年旧案确实比较难再开展调查，但药瓶的残留物足以证明能确定吕凡音死于他杀。只要能确定余贺有犯案的嫌疑就足够了，我想从其它方面证明他有罪。”林源满意地回应道。
“这么说路绍凌的死确实和余贺有关？”秦峰试探性地问道。
“还需要再调查一下才能定论，起码目前我还不知道他作为嫌疑人的犯案动机是什么。”
“如果余贺为了复仇杀了路绍凌，那么只要查查以往的交集，或许能知道他们是如何结仇的。”
“这个是之后调查的方向。”林源建议道。
“但如果说杀害吕凡音的人也是他，确实有些难以置信。毕竟他和齐陌还住在一起，就算他瞒着齐陌杀害了吕凡音，他是想得到什么呢？”秦峰更加不解。
“一个脑子清晰的人做事总会有缘由，站在他的角度，我有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但是现在还不能表达出来。明天再一起出去一趟吧。”林源结束了这个话题。
“按照师兄你的想法来吧。”秦峰端起饮料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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