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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们所经历的


严柏挺不久就回来了,他坐在副座,我和蔚非坐在后座。

        车内没一个人说话,气氛一度非常凝固。我身边的人虽然沉默着,在我旁边的存在感却是那样强,就像那个鬼火,颜色冷冷的,却一直在眼前在旁边飘着,让人根本就很难无视。

        幸好浪也在后座,我还能假装在跟浪玩,假装玩得很开心,假装心无旁骛,假装正经放松,假装内心毫无波澜,假装完全没注意旁边还多了个人。

        车内一片安静,我是感觉装都装累了,我那夸张的演技还是停停让我歇歇吧,就在这时,严柏挺也终于说话了。

        不过看得出来,他也在努力表演。

        严柏挺:“哥,我们去吃什么呀?”

        好一个没话找话讲。

        白万:“还不就以前吃什么今天就吃什么,你还想开个满汉全席?”

        嚯嚯,这是一点面子也没给。

        严柏挺:“蔚非呢,你想吃什么?”

        好哇,果然瞬间点出了主角。这重心还是毫无悬念地落了过来。

        蔚非:“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

        哈哈哈,吃力不讨好。

        我正坐在一边事不关己地看着这一场好戏,蔚非的眸子突然就转了过来。

        然后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那眸子冷冰冰的,感觉都快掉出冰碴子来了。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生硬的笑。想着缓和下气氛,尽量不要这么冷吧。

        他凝视了我一会,又把眸子转了回去,继续看着窗外。

        哈哈哈,吃力不讨好的又不止严柏挺一个。

        我硬扯出来的笑容马上就拉了下来。

        这人怎么这么怪怪的,从刚才开始就怪的很,又喜欢盯着人看,看了半天又不说话没什么表示,都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不过说起怪来,他是真的很怪。

        换做是谁在昨天经历了那种事,没个半年一年的估计都缓不过来,还一定会留下毕生的阴影,他倒好,从出来之后脸上就冷冰冰的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说是异常不如说是反常。

        这种反常一旦被我想起,我的心脏突然就好像提到了嗓子眼,越想越怪,越想越觉得后怕。

        这种反常就好像一直等不到合适的时机才会存在着,等真的到了某个时机的时候那本就应该是很正常的情绪或许就突然堆积着膨胀炸出来了。

        而那个炸是怎么炸?炸出来的时候得有多恐怖?

        “千兴然,”严柏挺突然叫了我一声,一瞬间我从思绪中脱身而出,立马看向了他,“你有什么想吃的?”

        严柏挺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他今天比我来得早很多,再加上他那么关心蔚非,还去给蔚非开了医院的单子

        “想喝奶茶啥的,我们到时候一起去买吧。”

        我立马回答道。

        我想着正好趁这个机会跟严柏挺聊一下,清楚一下是什么情况,要不我一个不知情万一踩了蔚非的雷点就不好了,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好像是执意压制着什么情绪,我说错什么让他突然走偏就不好了。

        找话题的严柏挺显然被我这句话愣了一下,又打圆场地笑了笑,应了声好。

        还没到饭店白万就把我们在一个临近奶茶店的地方放了下去。

        我跨出车门迅速跟上了严柏挺,等车子开远了之后就开始说话了。

        我:“蔚非怎么样了?我看他脸上平静得很,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严柏挺无奈地笑了笑。

        “他一直就是这样的,这才叫人难受。他总压着什么东西,让人看见了他就转过身压回去,别人都觉得他好像没事,其实他心里那点东西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喝什么?”

        我看了看奶茶单,其实我没什么胃口,听严柏挺说那些我就更加没胃口了,就随便点了一杯。

        “我是初二的时候转到那个班的,初二之前的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听说蔚非从初一开始就是那些男生找的乐子。初二的时候班上的男生说蔚非像是女生,还让我看看是不是特别像,我当时觉得大家都是开玩笑,看了几眼蔚非觉得蔚非是真的好漂亮,就点了点头。没想到下课之后他们就把我带着去蔚非的凳子上放图钉,后来又故意往他身上浇水,要不就是打赌看谁能把蔚非绊倒然后骑到他身上他们玩得方式五花八门,最过分的就是他们有一次把他架到池塘边把他推了下去,那次我看见了特别着急,报了警,把他救了上来,那些人被警察教训了被班主任教训了,后来那些人就把我和他一起孤立了。”

        奶茶出来了,我拿了一杯给严柏挺。不自觉的,我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了。

        严柏挺接过奶茶喝了一口,继续说着。

        “蔚非这个人其实特别好,很讲义气。我之前被那些人关在扫把间,是他连夜找人破门把我放了出来,我之前被他们逼到一个角落打,也是蔚非不顾死活冲了上去”严柏挺苦笑了一声,“也是,不顾死活白万哥之前也说蔚非打起架来不顾死活。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想着要活下去过他从来没跟我抱怨过那些人对他怎么样,没跟我特别说过他父亲有多么过分,一般人都会难受吧,会哭吧,会愤怒吧?他不会。他站在我旁边只会提上一口气,然后又吐出去。好像说什么也没用,什么用也没有。”

        “但是,你知道吗?昨天蔚非哭了,白万哥说他从来都没见过蔚非那么哭过。他们昨天打了一架,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打了一架吗?蔚非不想活了,他活不下去了,他求白万让他去死吧,白万阻止他,两个人就发生了争执。白万哥说,那种哭根本就不像是难受,发泄,只像是野兽濒临死亡的时候最后最绝望的挣扎。”

        我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那股气就那样冲到我的喉咙里,鼻腔里,我感觉头脑都酸酸胀胀的,难受,特别难受。

        上一世我也挣扎过。

        我在无数次被打击的时候寻找自己意义,我无数次寻找自己的支柱。

        他们说我好胖说我好丑说我好笨,我哭着打电话问妈妈,我真的一点用也没有吗

        妈妈说你想这么多干什么,好好读书啊。

        我日日夜夜读书做题,获得一点点小小的进步的时候,最后发现怎么样也比不过那个天资聪颖,学一点就会的孩子。

        “千兴然,你脑子那么笨,就不适合读书,你就放弃吧。”

        我抱着那个成绩单回去又哭了很久。

        有时候上帝就是不公平的,世界上总是有一部分人,他们聪明成绩好家境好长得好看,也有一部分人努力要比别人花费更多时间家境不如别人好长得还比别人难看。

        我的挣扎和蔚非很不一样。

        蔚非是对生活无力,我是对我自己无力。

        我无力于我为什么就不能瘦一点好看一点这样就不会被别人笑了,我无力于我为什么不能聪明一点,这样我父母是不是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我无力于我的性格为什么就不能是外向的活泼的,为什么我总是那样阴沉,让别人见到我就像见到瘟神。

        我对自己太无力了,好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我不是我就好了,后来这种想法渐渐变成了如果我不是我的话我会很轻松吧,我周围的人也会舒一口气吧。

        如果我不是我,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后来我就那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知道那些想法是幼稚的,是愚蠢的,可笑的,我应该努力向上的,不仅是我现在知道,我那个时候会比我自己现在更清楚,可也许正是这样清楚,我才会清晰地讨厌自己,清晰地觉得无力,清晰地觉得疲倦,急切地想要了断自己。

        我想成人不该嘲笑幼稚的少年的,因为那些看似人生的小事,放在当时未经世事的少年身上,是一把刀,要么把那稚嫩的孩子逼上现实的舞台,要么就一把插进胸膛,烧毁希冀和对世界美好的妄想,停止年轻的心跳。

        少年就是希望,唯有少年有着最干净的期待,可环境却是要摧毁人的期待逼着他们长大成人,这可不就是在杀死一个少年?

        我跟蔚非也许是相似的吧,虽然我们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可是我们的希望和绝望却是相似的。

        但蔚非比我坚强很多,骄傲很多。

        但是坚强,骄傲的人,不代表不能拥有脆弱的权利。可这个权利,他没给自己,生活也没给他。

        我重生了,我再回头去看那些的时候,我清楚地知道那个脆弱不应该是最后他对这个人生的了结,更不应该是最后的纵身一跃。

        严柏挺没再说什么,我们端着奶茶又走回了那个吃饭的摊子。

        来吃饭的人很多,我只认识白万蔚非和严柏挺,其余的都不认识。

        但是那些人看着却眼熟得很,跟上一次我见到的拿起啤酒瓶打架的人的气质风格都很像,估计都是蔚非的兄弟。

        恍然看了一眼,我好像还看到了上次蔚非帮忙挡刀的那个女生。

        那女生留着赤色的头发,挑染了几根白毛,模样还是很好认的。

        我站在旁边感觉有些局促不安,就我这身装扮,怎么看都和这些人格格不入。

        就在我愣在一边不知道往哪坐的时候蔚非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推了一下他旁边的空凳子。

        我感觉有些茫然,犹豫了一下,后又想着坐着总比站着让那些人盯着看好,于是我拉开了那个凳子坐到了蔚非的旁边。

        我刚坐下,就见蔚非正对我这边的右眉跳动了一下,然后他又抬眼看着我身后的人,一脸疑惑。

        我往后看了一眼,见他和严柏挺正疑惑地面对面望着。

        我迅速反应过来,原来刚才的示意,是指向严柏挺的。

        我的脸瞬间变得滚烫,现在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了。严柏挺犹豫站定了一会,最后还是坐在了我的右边。

        “我靠,我不知道哇,”我左右看了一下,还是严柏挺比较好说话,便用手把左脸遮住了偏过头去跟严柏挺说话,“我不知道坐哪哇,我们要不换一下?”

        严柏挺听我这么一说便笑了,看得出来是真心实意的笑,就是那种嘲笑,还笑得格外灿烂。

        他也把手遮住了半边脸,低下头来跟我说话:“没事,想坐哪就坐哪。”

        什么叫想坐哪就坐哪哇!我不想坐这呀!

        我看着严柏挺那个侧脸,心中百味杂陈,最重的念头还是拿着喇叭在他耳边怒吼我不想坐这啊!但我最后还是认命地把脸抽了出来,坐直了起来,刚好回过头的时候见蔚非往自己的碗里倒水洗筷子,我见那个冒热气的水愣了一回神,想着怎么摆脱尴尬的时候又一抬头见蔚非冷冰冰看着我。

        “洗吗?”他问。

        我硬扯了一个笑容,把碗推了过去。尴尬就尴尬,碗还是要洗的,干什么都不应该和干饭过不去。

        我:“洗啊。”

        他接过去了我推过去的碗,凝视了一会儿碗,我也跟着凝视了一会碗,我那时大脑一片空白,竟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然后他就拿着我的筷子在碗上面的塑料上戳了一个孔,把塑料撕开了。

        哦对了我竟然是连塑料都没开开的。

        我真的好像个智障。

        就在我尴尬万分看着那个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的开碗洗碗过程的时候,蔚非突然开口了。

        “紧张什么?我又不是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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