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从没想过这种“可是”
“喂。”听对面的蔚非居然接电话了，我也立马应了一声，不过因为太着急，我没控制住自己的口气，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急躁的情绪。
对面的蔚非好像也感觉出来有些奇怪，因为在我急急躁躁应答了之后蔚非便立马沉默了。
我心虚地咳了两声嗽，随后又大笑了起来假装和平常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不是想你了吗，这么久没见就想找你见见面，聊聊天什么的！”彼时我已经走到了楼梯间，整个楼梯间都回荡着我尴尬的笑声。
那边的蔚非听完又沉默了两秒，随后冷漠地说道：“有什么事？没什么事我挂了。”
“欸欸欸你别挂！”我一声大叫急忙阻止他。
他挂了我去哪里找他，万一他在我找他的时候他就回来了，我还有什么用？我还能改变什么？这不就是跟前一段时间一模一样了吗。
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老天也不会再给我机会了。我错过了这次改变，那么一切就会如上一世一样发生，我就只能看着一个生命这样消逝了。
于是我又急急忙忙往里插话茬子。
我：“蔚非蔚非，我今天心情不好，你能不能陪我聊聊天？”
我边说边跑，此时已经出了楼梯到了门外。
蔚非：“你心情不好跟我聊什么天？”
此时路上行人已经很少了，我仔细看着每一个路过人的脸，但是却没一个像蔚非，我只能继续急急忙忙往篮球场跑去。
“就是因为心情不好才跟你聊天啊，心情好的话”一心二用的效果果然不太好，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说了一半我才发现我这说的什么东西，说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心情好的话，心情好的话”
心情好的话怎么样啊！会怎么样啊！我一边努力在大脑中搜索词汇，一边仔细观察路过的人的脸，结果大脑空白一片什么词汇也捻不出来。
在我半天都说不出后面的话的时候，蔚非突然接上了我的话。
蔚非：“心情好的话跟我聊天心情就差了，我是瘟神？”
什么瘟神什么瘟神，他怎么这么喜欢问别人自己是不是瘟神！
要是换在以前，我听到这种话没完没了了最后肯定会直接摆烂：“对对对，你就是！你真有自知之明！”
但是放在现在我却怎么样也没办法说出口了。因为今天我听到了他父母说的那些话，之前又亲耳听见别人口中说的他经历的那些事，我因为这些开始有点心疼蔚非，连安慰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父母那样说他，把他说成累赘，同学又把他当乐子，又暴力他，践踏他的自尊。他明明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啊，为什么他也要跟那些人一样这样说自己？刀子捅在自己身上不疼吗？
还是他已经麻痹了，觉得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好争辩的了
渐渐地我跑到了两条路交汇的地方，放眼望去却不知道该往那边走。
手机里的声音没再响起，但能隐约听见那边的风声，那边的人没有挂断电话，只是沉默不语。
半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复他这些话，最后只是很笨拙地辩解道：“你不是瘟神。”
电话那头又没了声音，我点开手机屏幕看了看，已经打了八分钟了。
突然，电话挂断了，出现了一阵忙音。
我心一沉，翻过手机通讯录又打算拨过去，一个黑影突然笼罩住了我。
我一抬头，见蔚非垂着眸看我，他背光而立，眼底地情绪错综复杂，怎么看也看不清。
才两个月没见，他好像又长高了很多，肩都宽了很多，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时候瘦弱娇小的样子对比起来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他见我一直不说话，主动开口了。声音也低沉了很多，已经是到了变声期了。
“你找我？”
他此时比我高了太多，和我面对面站着又低着头这样和我说话，我突然感觉到了很强的一阵压迫感。
为了逃避压迫感和那种被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我立马走到了他身侧，然后点了点头。
“是啊是啊，我找你我找你。”
蔚非又侧目看了我一会，依然是沉默不说话。
也没动。
看得出来没有走的意思。
我们俩就这样沉默地并排站了两分钟，我则很努力地在乱的跟垃圾桶一样的大脑里不断翻找字句，企图凑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他最后把篮球放下来拍了两下。
蔚非：“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家了。”
然后抬起脚就要往前走。
我猛地抬头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能走！
这下就算我凑不出个正常的句子我也不能再磨蹭下去了！
蔚非转过头来，复又看着我抓着他的手，挑了挑眉。
这时我才突然反应过来我抓着什么，我顿时感觉我抓着的那一块如同烈焰一样灼烧了起来。
救救救救救命！活了十八岁重生了一年我还是第一次碰男人的手腕！
我那只抓着他手腕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我感觉我的小心脏都炸开了一阵烟花。
那烟花噼里啪啦的，完全把我神经点着了，我头脑空白一片，再也没空地想些什么东西了。
算了算了！不想了不想了！嘴里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没脑子就没脑子吧！
“你陪我走几圈吧！”我的嘴说，“我心情太差了急需找人倾诉呜呜呜呜我爸妈出远门了在家里可把我闷坏了我现在脑子极其不正常我不找个人说话我会难受死的！”
一连吐完十几个字还不带喘，我这嘴释放的潜力也太大了，收拾收拾完全是可以去参加中国x说唱了嘛。
见蔚非朝着回家的方向一直没动，我干脆扯着他的手臂直接把他往逆方向拽。
我敢说这是我最勇猛的一次，我还是第一次以这么邪门的理由这么任性地拽着一个异性企图让他陪我深夜闲聊！
这一次之后我一定不想再面对蔚非了！今晚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蔚非被我拽着走了一段路，终于忍不住了，把手抽了回去。
蔚非：“你要说什么，快说完让我回家睡觉。”
我咬了咬唇，豁出去了！
我：“我心情不好。”
我开门见山直抒胸臆。
蔚非：“嗯。”
蔚非甩了甩手腕，冷冷地看着我，看我还能扯出什么犊子。
我把大脑放空，来吧，嘴巴，这就是你的舞台！
我：“我长得不好看吧。”
蔚非看着我，愣住了。
丢了脑子就不会尴尬，我就没愣住，继续让我的嘴任意发挥着。
我：“班上的男生都说我是肥猪，我是肥猪，这好像是个笑话，他们喜欢拿这个跟我开玩笑，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没人会喜欢别人拿自己的缺点开玩笑吧。”
蔚非沉默地看着我，我说着说着突然感觉很多情绪从我的胸口涌了上来。那时候我才发现上一世的那些委屈难受并没有因为我的重生而完全消失，它们只是被我压抑在了一个角落。我只是遵从潜意识地一提及，没想到就不小心开了那个记忆的阀门。
我：“你知道吗？我喜欢上了我们班的一个男生。我为什么喜欢他呢？可能因为他是班上唯一一个比较尊重我的人吧。他从来不会拿我的身材开玩笑，不会拿我的长相开玩笑。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我很丑，都对我很不好，只有他对我好，所以我就喜欢他了。有多喜欢呢？大概就是在我每一次觉得生活很绝望，周围都不顺遂的时候，我只要看着他，想着还有一个人这样尊重我，我就觉得我应该要坚持下去吧。”
我：“可是，可是你知道吗？”
不知不觉，我的声音中带上了哭腔。
我：“我一个视为最好的朋友的女生。我把她当成我最好的朋友。有多好呢？好到我会把我喜欢的东西留给她吃，我最喜欢吃东西啦，但是我会留给她吃，我最小气了，我很吝啬的，我很少给其他人什么，就算是我很少用到的东西我选择留着我也许都不会给别人。但是我会留给她，我会把我喜欢的东西留给她，我会忍受她的脾气，其实我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别人说一个什么话我都会想很久的，但我会忍受她的脾气，她骂我什么的，我也会去想，她心情不好，我作为她的朋友应该帮她分担的”
“可是，可是”
我哭出来了。
和上一世一样。
我哭出来了。
我知道我很丑，我哭的样子不该被别人看见。
我知道我哭了可能就要被骂成不要脸，可我还是哭了。
“可是她在我喜欢的男生面前骂了我，她在我喜欢的男生面前说我最害怕听见的话，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在我喜欢的男生面前说我是肥猪，说我膀大腰圆说我怎么也配喜欢人其实我知道我很胖，我知道我很笨，我知道我脑子不好使，我知道我有多平庸，我知道我知道不可能会有人喜欢我这样的人，我知道我不配喜欢任何人我知道我喜欢的人永远也不会喜欢我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是我活该，是我恶心可是，可是”
可是，可是什么呢？
如果我在上一世，我还可以问她凭什么这样对我，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如果在上一世，我还可以在那些人骂我的时候冲出来说，可是我也是人啊，你们拿这些开玩笑的时候我也会难受啊
如果在上一世，我还有可能和那个男生表白，虽然一定会被拒绝，可是我喜欢了他那么久，应该要有个结局吧
可是，没有“可是”。
我结束了一切，我没有解释自己的机会了，我什么也没有了。
我哭着，没再说下去。
我说不出话了，我没有话可说了。我没有那个生命了，我没有回旋的余地。我那时候结束了一切，现如今一切都不同了，我失去了，我失去了曾经的一切，也失去了转折的所有机会。
“可是。”蔚非看着我，突然开口了。
“千兴然你不丑。”
我的心脏猛地一震，抬头望向他。
蔚非此时逆光站着，正认真地望着我。
我一抬头，两个人的目光便撞上了，蔚非和我对视了一下，又迅速转过了头去，然后沉默着，又不说话了。
我以为蔚非会说：“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
我甚至都做好了被骂的准备，只一心一意拖住他。
只是后来我没控制住情绪，但想想也算了，丢脸就丢脸吧，上一世在他眼前丢的脸还少吗。于是那些话就涌出来了，没控制住，就全倾倒出来了。
可是蔚非没嘲笑我，没讽刺我，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从没想过他会这样说。
我从未妄想过被人安慰。
可是蔚非
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在我身体里住了三年的蔚非，好像跟我认识的不太一样
我从没想过这种“可是”
那种一切都可能不同的“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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