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过往
“下雨了。”
“真的，下得好大。”
“我去，我没带伞。”
……
放五一假期前最后一节物理辅导，我还在沉迷于写英语试卷，班上就骚动起来了。初夏本就慢慢开始燥热不安，天气也是诡谲多变，今天白天还艳阳高照，如今却下起了倾盆大雨。看着外面突如其来的漫天大雨，学了一天昏昏沉沉的班级突然兴奋起来，压抑已久的大家忍不住趁此机会窃窃私语。
我把物理书往上推了推，露出英语试卷的最后一篇阅读。临近中考，课后作业也陡然增加，大家每天放学唯一的乐趣都是数一下今天有几张试卷。然后感慨一句：“哇哦，今天作业好少，只有七张试卷。”
因为这次五一刚好连着周末，三天的假期，大家兴奋过后就开始预感作业量最起码是以前的三倍，于是很多老师都很“善解人意”的在课上就布置了作业，以免放学挤在一起满教室都是各科的试卷会产生混乱。
趁着最后一节是物理辅导，物理老师又好说话，再加上今天讲解的试卷是我周末在补习班做过的，正是写作业的好时机。我一直都很喜欢在课上写其他课的作业，总觉得这样效率更高，叫充分利用时间。当然我也会在写作业的间隙抬头看看黑板，每次都能很巧地捕捉到重点，可见我练得有多炉火纯青。
这次语文老师还是一如既往的仁慈，就布置了两课的练习册，还是有答案的那种。但我这个语文课代表还是比较称职的，尽量自己写，不会的再抄。其实更多的是因为热爱语文吧。
我一直神游着，最后一篇阅读一个单词也没看进去。物理老师在台上很无奈地维持纪律：“你们又不是第一次看见下雨了，我知道快放假了都很兴奋……”
下面的人叫道：“就放一天！”
“连着周末不就是三天吗？”物理老师反问。
“周末本来就是我们该休的！”
“就是就是！”
“好了好了，最后一道题，讲完让你们早点回家好吧？”
“好！”下面的人重新兴奋起来，有的甚至开始收拾东西了。
我看着时间，估摸着自己也无法定心写阅读了，于是也开始收拾东西。把桌上的书全收下去好像有点不尊重物理老师，我还是留几本吧。收拾完要收拾的，再抬头看，发现还有五分钟，我开始望着窗外思考人生。
雨丝就像愁思一样突然就蔓延了我一身，这样的雨天最适合伤春悲秋了。可惜现在是初夏，勉强算是春末吧。看着看着心底突然就升起一阵惴惴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我把不安压下去，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难得放空所以忍不住想多。再看向物理老师，他还是老生常谈的句子：“这道题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必考啊，所以认真听。不会的快点弄懂，不要到考试又全扣。”
必考？又是个必考题，照他的说法，一张试卷根本不够出的。
“好了，下课。”物理老师话还没说完，就被班上喧闹的声音盖过了。
大家带着即将放假的欣喜，再加上他们班本来就很吵闹，此刻更是不管不顾地大声聊天，好不热闹。
我也在和自己周围的同学聊着五一的安排。
“我这次要回老家，估计我爸妈大包小包带衣物，而我要带十几张试卷。”我同桌说道。
我笑着说：“没事，带回去天天写作业，你老家的亲戚肯定觉得你特别好学，然后就可以跟你表弟表妹说看看你表哥多好学，要跟他学习，多好。”
“对啊，那我一定要很认真地写。”我同桌一拍桌子说道。
前桌提醒道：“那你得好好考了，万一没考好，你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又要说看着那么认真，原来是笨鸟先飞假模假样啊。”
我同桌很不服气：“你干什么！诅咒我呢！”
“诶，她是在督促你。这么看写作业也是有好处的，可以给你考好的动力。”
“那你可要感谢这些布置作业的老师了。”
“那倒不必。”
“行，你们一群女生，一个个都过来挤兑我。”
“万花丛中一点绿，你知足吧。”
正聊着呢，班上突然安静了下来。往前面一看，班主任已经到门口了：“干嘛？又不是第一次放假了，那么兴奋啊？”
她语气轻快，像是调侃一样。班主任对我们很好，总是把我们当成孩子一样宠爱，我们也很懂事，一直都很听她的话，平时什么事都愿意跟她交流。
此时听到她这样说，班上的人哄笑起来，三三两两开始交流。
班主任走到讲台上：“刚刚听物理老师说你们看到下雨都兴奋，真是一帮孩子。好了，今天雨下的那么大，赶紧回家找妈妈吧。”
大家就又哄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拿起书包往外面走。不少人因为没有伞开始四处借着，看看有没有顺路的人可以捎上一段。
我看着外面的雨，还没想起伞的事夏锦年就走过来了。
“走吧。”
“哦，好。”我背上书包跟着他走。
夏锦年和我住在同一个小区，我妈妈是开理发店的，夏锦年的妈妈是老顾客，时间长了也就互相熟悉了起来，熟悉了才知道我和夏锦年是一个班的，他妈妈就提出可以接送我上下学。正好他们家有车，而我妈很忙，爸爸也经常上班。
妈妈很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但夏锦年妈妈执意要带我去学校，说送一个孩子也是送，送两个也是送，没什么区别的。妈妈只好在每次他们家来理发的时候给出折扣，来还这个人情。
夏锦年妈妈次次推脱，总是开玩笑说要我做她儿媳妇，夏锦年也跟着对我很好。但我对夏锦年没什么意思，他在班上性格活泼，成绩又好，挥挥手一堆女生就能围上去，根本不缺我一个。我平时也很低调，不想跟他有什么太多越界的交流，但对于他的热情我也会附和，久而久之成了很好的朋友。
我没有带伞的习惯，家里的伞也不知道在哪，之前还会忧愁，但是每一次夏锦年都会借给我。他前两年是住宿生，因为初三了想回家好好复习就退了宿，顺带着可以接送我，夏锦年也就继续理所当然地撑着我回家了。
和他一起走永远都不会尴尬，也挺好，对于我这样一个慢热的人来说不至于冷场。
“诶，你五一有什么安排吗？”
“能有什么安排啊。都初三了，其中一天去补习班，剩下两天在家写作业呗。”我有气无力道。
夏锦年点点头：“也对，放假就是换个地方写作业。你要是有空就来我家写吧，我妈可欢迎你了。”
“行啊。阿姨对我太热情了，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哪里光是热情啊，你以为我为什么退宿，我妈天天在家说为什么到初三了才发现你和我在一个班，前两年没能送你，她都遗憾死了。”
“送一年我妈都觉得麻烦了，你还为了我退宿，天哪，无以为报啊。”
“怎么无以为报了？我妈可是想让你做我儿媳妇的。”
“什么玩意？”
“不是，让你做她儿媳妇。”
我扯了扯嘴角调侃：“话都说不好还是别说了啊。还有一个多月就中考了，我可不想辜负我妈。”
“嗯哼。”他随口回答道，“咦，二模成绩都出来了啊？”
“完了。”我心如死灰道，“这次考完我就感觉我没考好……我妈又要骂我了。”
“怎么会？感觉有的时候是会骗人的。”夏锦年说着点开全班排名，然后迟疑道，“没事，一次没考好而已，二模一般都比较难。”
我就知道。但我还是不死心地问：“那你多少？”
“嗯……630。”
“这叫比较难？”630分，远远超过全市最好的高中分数线啊。
“哎呀，我就是一次发挥得比较好而已。不代表我中考就考得好啊，但是二模考得不好也不代表中考就考不好啊，上天就是这样，喜欢戏弄人，说不定就给你个大惊喜呢……”
我打断他的安慰，直接问：“我多少分？”
“你要不然自己回家看？”
“我要是有手机还会问你吗？与其等我妈气势汹汹告诉我，还不如早点让我知道我的分数，好歹有时间想对策。”
“其实也还可以……579。去年二中的分数线不就是579嘛。”
“可是去年的试卷难于上青天，而且我想考一中。我妈也希望。”我闷声道。心情一落千丈，就像是这虽然减弱但依然淅淅沥沥的雨一样，和它相伴的只有阴沉的天空。
夏锦年抽出手摸摸我的头，说：“没事啊，还有时间，咱们慢慢来，一起上一中。”
我诧异地看着他：“你别。你的成绩可以上外国语，为什么要去一中？”
“当然是为了更好的照顾你啊。”
“可是你那么认真地去学习，结果就上一个一中？”
“一中怎么了？一中也很好啊。我认真学习是为了控分啊。”
我盯着他不说话了。夏锦年笑着说：“好啦，跟你开玩笑呢，我一定好好努力，争取上外国语，替你看看全市最好的高中是什么样的。”
“以后别再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了。”我轻声说。实在是不想看见他这样，会让我觉得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我不想欠别人什么。
“好好好，都听你的。”
说着我们就已经走到了他妈妈的车前，夏锦年很绅士地替我拉开后面的车门，然后才坐到前面去。
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喊了句“阿姨好”，夏锦年妈妈欲言又止，但还是一如既往地递给我和夏锦年每人一个餐盒，里面放着切好的水果和小点心。
我道谢后接过来，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夏锦年妈妈的问题。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心中的不安却还是没有消下去。这种不安可能来源于没考好，能预感到妈妈有多生气。
到我妈店里以后夏锦年妈妈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开口跟妈妈说道：“让洛洛去我们家写作业吧，我有事跟你说。”
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正好放学的时候就跟夏锦年商量好了去他们家写作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心中的不安更甚了。
到了夏锦年家，我率先拿出化学作业开始写。可满眼的化学方程式一个也进不去脑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出神望向我家的方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要不然我们看电视吧？反正放三天呢。”夏锦年看我写不下去，提议道。
我回过神，摇了摇头，说：“还是赶紧写作业吧，要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妈妈从小就培养了我先写作业再玩的意识，所以每次放假我都会在前几天就写完所有作业，久而久之，如果不写完作业我心中就会一直惦记，做什么事都不安心。
很快夏锦年妈妈就回来了，看我们在写作业，笑着说：“洛洛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不用了，我回家吃就好。我先走了。”看他们马上要吃饭了，我起身道别。妈妈一向教导我不轻易受人恩惠也别总授人恩惠，顾全自己最重要。
回了店里以后，我看见妈妈坐在沙发上沉思，因为家里还没有买房，所以住处和店面是连在一起的，我刚想进去继续写作业，妈妈就把我叫住了，想了想说：“从明天开始爸爸接送你，他上班的话你就早点走，去坐公交车。”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妈妈静默了一会：“那个女人跟踪你。她还警告了夏锦年妈妈，让她不要坏了她的好事，不准再接送你了。”
我张了张嘴，低声问：“是爸爸的前妻吗？”
妈妈点点头，说：“本来就觉得很不好意思，现在更不要再麻烦人家了。平时上学放学的时候看看周围，有可疑的人立马往人多的地方走。现在初三了不能给你手机，你也要自己保护自己。”
我沉默了。
妈妈当时一个人把我拉扯到7岁，在别人的介绍下嫁给了现在的爸爸。他在和妈妈结婚前对我很好，可是结婚后就变了一个面目。
后来的后来才知道他有一个前妻，天天闹复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还蹭放言我每一次大考都要来闹一次，目的就是让我考不好。
小升初那年，妈妈刚好怀了妹妹，被那个前妻知道了，她就丧心病狂地雇了好几个男人来打我妈，当时我回去以后发现妈妈坐在店里的沙发上，左眼充满了血，再望望周围，满地的血触目惊心。地板上，玻璃上，台面上，全都是一滴滴的血。
听说那几个男人闯进来的时候毫无征兆就开始对妈妈拳打脚踢，妈妈没有第一时间护住自己的头，而是拼命护住了肚子，才没有导致更坏的结果。但她却被打到眼睛充血满脸的伤。
三年过去了，我要中考了，她又来了是吗？这三年我渐渐不再受当初那件事的影响，可一回想还是会担忧不已。
如今她居然又派人来跟踪我？接下来的人生该如何走？因为这样的情况，所以我一直非常缺乏安全感。
这样的事归根结底还是继父的错，是他前妻阴魂不散。我不知道后来他是如何处理的这件事，但我对他从无感渐渐变得有些厌烦，如果不是他，妈妈和我根本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情。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都要早起一个小时去赶车，有时爸爸会回来送我上学，他上班早，更加需要我早起。
假期结束后夏锦年给了我一个非智能手机，说：“你现在没有手机不方便，这个手机还是我小学时候用的，从家里偷偷拿出来的。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我存起来了。我的号码不会换的，你放心。”
我下意识想推辞，他又说：“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为了你放弃外国语，那你就收下，否则我只能亲自看着你才放心了。”
我默默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机，但他与我非亲非故，又有什么理由帮我呢？回家后我便将那个手机束之高阁，也刻意疏远了夏锦年，他有光明的未来，外国语有大把家庭背景和成绩都很优秀的女孩子在等他，既然不喜欢，就不能辜负他。
我们都还小，情窦初开的年纪，说永远有些太早了。我们的未来会认识很多人，夏锦年对我的好很大一部分都来源于他妈妈，既如此，何必耽误他。
我每天看似在很认真地学习，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浑浑噩噩的一天都没办法静心。
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妈妈，可是我每一天都能想起妈妈被打的那一幕，然后担心那个女人会不会突然闯进教室，会不会在路上挟持我，甚至我坐在中考考场的时候依旧很害怕那个女人会不会雇人在考场给我扔纸条。
一直惶惶不安到中考结束，我心里没有底，不知道自己考得如何，但绝对不会太好。
果不其然，我终究没能上一直期盼的一中，甚至因为二中的分数线陡然增加，我只能去了一所普普通通的高中。我安慰着自己，普通高中也好，压力不大，我努力学习在哪都是一样的。
夏锦年没出意外的去了外国语，可我不想了解太多，妈妈赶在我上高中之前全款买了一个七十平的小房子，因为原房东要还债急于出售，妈妈趁此机会低价购入，我也才知道她这些年居然存了这么多钱。暑假的时候我们全家搬了进去，妈妈也在家附近重新买了店面开上了理发店，彻底远离了夏锦年。
我也太想逃离了，我总感觉到了高中就可以一切重新开始，离开了初中就可以离开那些噩梦。后来事实证明，我确实在高中度过了最快乐的三年。
以及认识了那个少年。
https://www.lingdianksw8.com/12596/12596954/670212827.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om。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om